可是现在,看到玄奘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时,达什特竟有了一种恍惚的感觉。
“法师是从……那个……谷地……过来的?”达什特咽了口唾沫,艰难地问。
“贫僧刚刚离开那个谷地,”玄奘的面容依旧从容平静,“那里有些地方极为窄迫,宽不过丈许。不知是哪家牧主人,让大群的牲畜从峡谷中通过,难道就不怕有损失吗?”
“是啊,是啊……”达什特讷讷地说,“法师这么说,莫不是看到了损失?”
“是的,”玄奘道,“贫僧经过那些狭窄处,见到有很多被挤踏而死的牲畜,足有上百头,它们的死状极为凄惨,真是罪过……”
说罢,合掌轻轻诵了一声佛号。
“这太不幸了。”达什特说,额上已经冒出了冷汗——眼前的人太过神奇,竟让他觉得有些敬畏。
“贫僧是来朝礼圣迹的,”玄奘接着说道,“还要替那些不幸的生灵超度,烦请檀越指引路径。”
“啊,对,对,我倒忘了。”达什特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赶紧将玄奘引入洞窟……
直到傍晚时分,玄奘才回到劫布迦那寺,却见寺内的气氛很是压抑,军士和商人们正在无精打采地收拾行李。
“阿克多,拉卡纳,”玄奘叫了一声道,“你们在做什么?”
“法师!”两名军士先是一愣,随即大喜过望,“法师回来了!”
寺院里顿时炸开了锅。
“师父!”道诚像一头豹子一般冲了过来,“你可回来了!弟子还以为,你回不来了……”
说到这里,声音竟哽咽了起来。
“谁跟你们说,我回不来了?”玄奘哭笑不得。
“两位祭师说的,”阿克多抢着说道,“说法师一大早去了那片通往牧场的谷地,不幸出了意外,被畜群践踏而死。他们跟国王也是这么说的。”
“国王下了命令,要我们明早以前必须离开这里。”拉卡纳接口道。
“难怪你们在这儿收拾行囊呢。”玄奘边往里走边随口说道。
“那个糊涂国王啊,”摩咄跟在后面,摇着头说,“昨天还说要广兴佛法呢,今天听说法师出了事,立刻就改了主意!翻脸比翻书还快,你们说,这什么国王啊?”
“也不能全怪国王,”阿克多说,“那两位祭师说,法师是因为受到火神的诅咒,才死得这么惨的。国王信了他们的话。”
玄奘心中苦笑,我是否真的改变了国王的信仰?还是他根本就是在敷衍我?
“师父,”道信慢慢地走了过来,玄奘吃惊地发现,他的脸上竟有几块青紫的淤痕。
“这是怎么回事?”玄奘看着他,“撵你们走也就是了,怎么还把你打成这个样子?”
“不是他们打的,”道信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是师兄……”
“道诚?”玄奘颇觉意外。
“你说你该不该打?”道诚依旧忿忿不平,“昨晚明明听到师父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居然不跟任何人说,也不保护师父,就那么没事儿人似的走了。打你怎么了?我还嫌打得轻呢!”
道信委屈地转到了一边。
“好了,”玄奘一摆手,“现在为师回来了,你们就不要再吵了。对了,道通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按时吃药?”
“小师弟都哭晕过去了,一整天都喂不进药去……”
玄奘立即分开众人,进到禅房里,却见朵耶守在道通的身边。
“怎么样?”他小声问。
“玄奘哥哥!”朵耶站起身,眼睛里闪着亮晶晶的光,“我就知道你死不了!”
“他怎么样了?”玄奘边说边走到道通身边,坐了下来,顺手将两根手指搭在弟子手腕上,只觉脉息比早晨虚弱得多了。
“烧得很厉害,”朵耶轻声说道,“道信逼我守在这里,我又不懂医术,也没办法救他。玄奘哥哥你总算回来了,不然明天我们一上路,这位小师弟只怕也难活。”
“师父……”昏睡中的道通迷迷糊糊地叫了一声。
“道通,师父在这里。”玄奘握住弟子滚烫的手,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