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牛儿和历史上的大多数读书人一样,除了死板,还有些迂腐,张口就是之乎者也。说起历史朝代衰亡,便立马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论起当今格局,恨不得与人说上三天三夜,以彰显自已的才识。
而杨元庆前世所学是计算机,虽对那一世的历史有些兴趣,但也不是那种张口便是圣云子曰的书呆子。
在看他来,孔孟之道只是统治者因时局需要给世人塑造的信仰而已,脱去了这层外衣,无非就是这些圣人归纳出来的人生哲学,可作为时局参考借鉴,但不可全部套用,譬如无为而治的治世之学。
在后世职场待过的人都知道,即使一个顶尖的人才,也要学会自我管理,而不是让制度管人。
可一种米却养百种人,真正能做到自我管理的人很少,还是需要制度的束缚,若按圣人的无为而治,那便乱套了。
所以那无为而治的治世方式,只可听听而已,决不能当真。
他也曾想把北宋初期的那个时代强制代入到当下这个时代,可不仅当下的几个国家国号及疆域出入甚大,甚至连地理都不尽然相同,让他实在有点摸不着头脑。
尤其是一些明明听上去耳熟能详的名字,可一旦跟自已所知道的历史人物比起来,还是出入挺大的,比如道一书院的创始人一灯,不是应该是个秃驴么?怎么就成了侠盗了呢?
话说当下,大元王朝重武抑文的社会环境给很多人一种读书人是学无用之地的误解,难得遇到有人愿意倾听,即使杨元庆偶尔发出一些与老牛儿看法不一样的意见,也不见得他扫兴,因为不是太离经叛道,反倒让他认为他孺子可教也。
老牛儿解释道:“三府是银州府的独孤、府州府的折氏、灵州府的程氏。如今西北之地虽尽归大元,但国中尚有小国,现在大元王朝的小国,便是那三府之地。它们向来是只听宣不听调,朝廷若有好处,三府都会尊奉,若有调动,便会和胡人勾结,上演一出猫捉老鼠的打秋谷的好戏。美名其曰,胡人犯境,战事焦灼,无法脱身。唉,皇帝也不是傻瓜,他自然知道这东西,只是他以武将出身,又重兵轻文,却忽略了一国非一军之管理,内政不修,何争天下?”
元朝不论是重文还是重武,其实都是一些朝中大臣从秦石皇帝平日的一些对事对人的态度上揣摩出来的,譬如秦石一日与宰相赵普同游京城,行至朱雀门时,忽然指着城门上的牌匾问赵普:“朱雀之后,为何要加个‘之’字?”
赵相公回道:“之者,吟助语气助词,听上去更赏心悦耳一些。”
秦石咧嘴一下,道:“之乎者也,能助个甚事!”
此话一出,赵相公当场好不尴尬。
当时他俩游京之时,身后还跟着几个侍从和小黄门,这些人只当皇帝是在说笑,与人说得有板有眼,连老牛儿这种在县城教学的先生都听过这趣事。
由此可见,我们这位秦石皇帝的骨子里还是看不上读书人。
只是治理国家不能一派独成,还需要文人来压制武人,分权制衡。
这方法也是他以已为鉴领悟出来的,为了防止那些武将再弄个黄袍加身的‘傀儡皇帝’出来。
看着老牛儿失落的表情,杨元庆不禁感叹道:“老师说得是,战场之道,可不全是军力比拼,还有民心民气、军心战力、将相合聚、朝堂运筹、钱粮调集等等,争霸是根在民间,魂魄在朝堂,不能以一人之愿而任性胡为,不然便是庆二世了。”
杨元庆和老牛儿聊了一个下午,整个人的状态都处在一个成熟的理智和求知探索中,早已忘却自已还是个五岁小孩,话一脱口,便见老牛儿眼中两道精光犹如两把利剑射来,像是见鬼一样。
面对老牛儿那充满疑惑不可思议的眼神,杨元庆心中思索一番,抬起小脑袋道:“不瞒师傅,学生是杨延年将军的私生子!”
“难怪!”老牛儿喃喃。
杨元庆所居住的村庄是前蔡村,这前蔡村就蔡姓和裴姓两个姓氏。
老牛儿之前就一直有疑惑,杨元庆的姓氏何来?此时一听,才恍然大悟。
连带着对杨元庆有这番见解和能比一般少年还早认书识字也说得过去了。
在老牛儿看来,一个大将军的私生子,即使再落魄,还是会比一般人家的孩子要好,也会有人教书识字。
见老牛儿没纠结自已的身世,杨元庆拱手道:“关于学生身份一事,望师傅能帮忙保密!”
在这个年代,豪门私生子是有辱门风的存在,即使杨元庆不说,老牛儿也懂得这道理,见爱徒一脸真诚的看着自已,他道:“放心,身份一事为师懂的。我也不是个爱嚼舌根的人,你放心吧!”
望着眼前越看越喜爱的徒弟,老牛儿接着道:“以铜为镜,可正衣冠;以史为鉴,可知兴替;以人为镜,可明得失。王爷乃是两朝元老,文武双全,你有此番见解,也算得上是将门虎子。但切记,不可骄纵自大,还需好好学习。”
“学生晓得!”
关于生父杨延年,杨元庆也大概了解了,是前朝远东大将军,和秦石未做皇帝前的职务一样,都是一方大将。
秦石上位之后,杯酒释兵权释的就是他们这几个一方大将和那些拥护他上位的将领。
这段期间的历史,和自已那个世界的历史又有些相近,夏王朝之后,天下群雄并立,西北各藩镇为了抵御外夷,自行招兵剿胡,都是在这段时期趁机做大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