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点什么?”
“总得做点什么。”楼础起身告辞,“皇帝若是诏告天下,命法司纠察治罪,咱们毫无办法,只能束手就擒,可皇帝自恃聪明果断,非要将敌人一网打尽,弃正道不用,专行险招——马兄,我觉得咱们可以与他一争。”
马维也起身,拱手大笑,“础弟志气凌云,愚兄既怀惭愧,也受鼓舞。没错,人还活着,舌眼尚在,匹夫也可与天子一争。础弟回家劝说大将军,我要想办法见皇甫阶一面,弄清楚他那边究竟是怎么回事。”
“形势危急,若是没有进展,我不来见马兄。”
“彼此。”
楼础回家,一身轻松。
马维却不能轻松,楼础的话初听时不可思议,仔细再想,却又处处合理,“皇帝必定是知道了什么,础弟在冒奇险……唉,或许我当初就不该拉他入伙。”
马维命家人准备一份厚礼,即刻动身前往皇甫家,送上名贴,声称来为皇甫阶送行,很快就被带到会客的书房里。
郭时风劝说皇甫阶成功之后,曾向皇甫阶提起过悦服侯马维,因此两人知道对方是“同伙”,却从来没有面对面地交谈过。
皇甫阶看样子气色不错,热情地与马维寒暄,待茶水上来之后,屏退仆人,叹道:“大事未成,有愧马侯爷错爱。”
马维忙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殿帅怎可自责?倒是在下,选人不当,坏事不说,还连累到殿帅,在下深为惶恐,特来请罪。”
皇甫阶官为值殿左司马,还算不上“殿帅”,对这个称呼欣然笑纳,“马侯爷想得太多了,既做大事,当然要死生自负。而且马侯爷找的人很好,杀错目标全是意外,他在牢中不吐一言,配得上‘侠士’二字。”
“洪道恢其实是郭时风从江东找来的。”
“哦,郭时风人呢?”
“我让他暂时到城外躲避。”马维随口撒谎,自从刺驾失败的消息传出来之后,他就没见过郭时风。
“嗯,是该躲起来,马兄也该早做考虑,便是我,也要打包袱去冀州避难。”
“听说陛下要招回令尊皇甫牧守?”
“马侯爷消息倒是灵通,没错,旨意已经拟好,我先上路,回家劝说父亲,朝廷信使随后就到。”皇甫阶走到门口,向外面望了两眼,回来道:“陛下对我说,招家父回京,是要铲除大将军与广陵王。”
“陛下对楼家说,要借助大将军铲除皇甫牧守。”
“哈哈,我一猜就是如此,这是陛下能做出来的事情。”皇甫阶摇摇头,脸色突然一沉,“陛下左边挑拨,右边离间,这是要将满朝重臣一网打尽吗?”
“想必如此,殿帅打算怎么对老牧守说?”
“我意已决,到冀州之后劝父亲马上起兵,以清君侧为名,率军南下,同时公开皇帝的密诏,让大将军知道,他也是猎物之一。”皇甫阶凑近些,“郭时风提起过的那位楼公子,能在大将军面前说上话吗?”
“能。”
“再好不过,我就不出面了,请马侯爷代劳,让这位楼公子劝说大将军早做准备,若能与冀州之兵里应外合,万事可济,绝不会发生刺错目标这种事情。皇甫家与楼家虽有宿怨,遇此风波,理应共弃前嫌,图同舟共济之谋。”
“得殿帅此言,马某心中阴霾一扫而空,敢问殿帅可否亲笔写点什么,好让大将军那边相信我并非空言欺骗。”
“应该写点什么,可是陛下聪明得紧,几个字流传出去被他看到,也会惹他大怒,反而对大将军不利。这样吧,我这里有一只折扇,上面有名士范闭写给父亲的几句话,可做信物。”
范闭天下闻名,马维识得其字,接过扇子看了一眼,确定为真,上面也有“皇甫”两字,于是笑道:“有此物足矣,请殿帅在冀州尽管发兵,大将军必然闻讯响应。”
两人互持手臂大笑,又说一些狠话、发几样誓言,才算满意。
马维回自己家中,到书房里静坐多时,将扇子打开又合上,突然全身发抖,强行控制住,脸色却已惨白。
皇甫阶太镇定了,镇定到胸有成竹,像是完全不担心起兵造反的严重后果。
楼础说得对,不仅洪道恢已经招供,皇甫阶其实一直在为皇帝做事,从没变过……
马维慢慢恢复正常,喃喃道:“我是大梁帝胄,上有神灵护佑,下有祖宗扶持,天命在我,绝不会命丧于此,绝不会。”
另一边的楼础早已入睡,连日来,第一次睡得踏实。
次日一早,楼础前往府里待命,楼硬在城外赏军还没回来,楼家成年子孙只剩楼础还在城里。
楼温出来得很早,一身战袍,用皮带将肚子深深勒进去,颇有英武之气。
楼温乘车,楼础骑马,前方鼓吹手,后方大群兵卫,父子二人一路招摇前往皇城。
皇城里专门留一所小宅给大将军当幕府,楼温在这里分派事务,回言、盖印,偶尔询问,一切井井有条。
楼础站在一边观看,没他什么事,直到午时将至,大将军稍事休息,准备用饭,这才向身边的儿子道:“你年纪不小了,该定一门亲事,待会去见皇太后,让她瞧瞧谁家的女儿能配得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