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吴敬苍都已经想好,这段时日,不只是成首县陆府和茶园附近命人巡逻视查,就是整个龙岭郡治下都可以整治一下治安,好好梳理一下那些地痞流氓,行踪诡秘的不明之徒,这样,便是那幕后者想要对陆府和茶园下手,亦难以行事。
岳欣然道谢,有封书海的支持,她便也放心许多,否则,后方大本营稳固,前方她才好有与对方好好掰掰手腕的心思。
茶园收容流民之事,岳欣然既然答应了,自然也要去做安排,成首县那五百亩茶园自然是绝无可能的。但成国公受封的万亩山林,总有适合开垦为茶园之地,先前只是粗粗查探过,现在却要明确选址,并将一些前期工作准备起来。
因此,一时半会儿,她且回不了陆府,自然要捎信回去。
借着吴敬苍送信回益州城的功夫,岳欣然可将家书带回到成首县陆府,茶园那边有几位夫人操持,春茶应当问题不大,就是家里猛然看到附近有巡逻的,而岳欣然又久久不归,需要给家中说明一二,自然报喜不报忧,只说益州多了一些流民,为了保证治安,各郡都会多出巡逻之人,家中也要注意加强安防,她要协助安顿流民,晚些归去,家中勿念云云。
而离开扼喉关之前,亦还有事情要处置。
徐氏主仆上下七人在此亡故,那七具骸骨,陆府自然是要帮着收殓的,岳欣然就近安排在北岭郡香火灵验的寺庙中,并做了一场法事,向徐氏亡灵致祭。
亡故异乡,自然不能令他们亡灵不得归还,停灵三日之后,幸存下来的这几个徐氏仆从自是要扶棺回晋中,一应车马、路费,岳欣然一一提供。
这一场无妄之祸,徐掌柜本受牵累,这些事情岳欣然都觉得乃是分内之事,该做的,她更亲自写了一封书信连带一些银钱给徐掌柜的家人,要吴七亲自带到晋中。
看着七口棺材,岳欣然在心中决定,不论幕后人能养死士也好,有天大的来头,再强的背景也罢,视人命如草芥,叫七条生命在此消逝,她都会叫对方付出代价,为徐掌柜主仆讨一个公道。
便在此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扰嚷,岳欣然皱眉。
却是徐氏那两个幸存的仆从在同那马夫争吵。
看到岳欣然过来,那两个幸存的仆从跪倒在地,哭泣连连:“掌柜的遭遇这般横祸,小的们心中难过,可恨这北奴!当日他都能救下娘子来,若是他多看着些,如何不能救下掌柜的性命!
如今掌柜的人都没了,他竟连孝衣都不肯穿!当初他穷困潦倒,若不是掌柜的心慈赏他口饭吃,叫他为掌柜的拉车,他如今还不知饿毙在何处!这般忘恩负义之辈……呜呜……”
吴七小声向岳欣然道:“阿孛都日确实不是徐府上的奴仆,只算得上是徐掌柜临时所雇的伙计,再者,他怕是北方蛮族出身,不讲究咱们大魏服丧这一套……”
岳欣然不由看向阿孛都日,任由那两个仆人如何谩骂诋毁,他粗犷面孔上全然看不出任何神情。
其中一个徐府仆从爬起来恨恨道:“便当掌柜的那些米粮喂了狗罢!我们徐府不稀罕你这贱奴!”
阿孛都日神情一冷,一双幽暗瞳眸森然瞥来,竟直令那两个仆人不由自主畏惧地后退几步。
阿孛都日只大踏步走到灵前,拈起一注香,向徐掌柜灵前躬身三拜,才冷然道:“我受过徐庆春相助,自会报偿。”
然后,他竟转过身,向吴七道:“陆府可缺马夫?”
寺庙外头的墙上,有一个鬼鬼祟祟趴在那儿的家伙差点没被这句话闪得掉下来,他不禁向旁边同伴吐槽道:“将军这是要弄什么?!前头话得那样硬气,还说不肯与夫人扯上关系,如今宁可当马夫也要混到夫人身边!真是死鸭子嘴……”
同伴只瞪了他一眼:“此一时彼一时,夫人才遇到那天降巨石之事,焉知不会再遇上什么?再者,此事现下牵扯太深,若不跟着夫人,将军如何打探那茶砖与北狄的关系?”
那鬼头鬼脑的家伙只翻了个白眼:“咱们走着瞧吧,我看啊,将军迟早得栽!”
庙内,听到阿孛都日这般相问,吴七不由自主看向岳欣然:“我回头与徐家人往晋中去,六夫人您看……”
岳欣然看向这身材高大的马夫,冷不丁道:“我陆府不用非契之人。”
庙内,吴七与徐氏那两个仆从都不由睁大了眼睛,这小娘子好大的胆子,她言下之意,阿孛都日想当陆府的马夫,就必须要与陆府签契,成为陆府之人才成!眼前这马夫气势这般强横,她竟还敢提这般的要求!
要知道,当初徐掌柜看中这阿孛都日也未敢提契约之事,只敢临时雇佣呢!盖因对方模样,实在不是那等愿意受契于一家一户之人,贸然提了,恐怕对方视为凌辱反倒引来不好。
阿孛都日看着岳欣然,皱眉不语,气氛十分冷凝。
岳欣然却淡笑如故,纹丝不动。
看到这样不识好歹的马夫,阿田叉腰喝道:“我家娘子说得是!现在是什么时候,才出了那样的事!谁敢用一个府外之人来驾车!你要给我们陆府当马夫可以!必须要签契,哪怕不是仆从,也要成为陆府的部曲才行!”
岳欣然笑道:“陆府行事,素来光明磊落,若你不愿,此事便不必再提。”
阿孛都日盯着她,才缓缓吐气道:“好。”
阿田果然是个十分利(狗)索(腿)的小助理,就着一旁的笔墨飞快写好契书递过来:“喏,在这里签字,画押。”
阿孛都日再看了岳欣然一眼。
岳欣然没签过这种十分封建社会的万恶契约,看到对方的眼神,她恍然道:“呃,是要我先签吗?”
然后,她上前笔迹从容率先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阿田不满地朝阿孛都日催促道:“快些!娘子都签了,你还磨磨唧唧!”
然后,她一把将笔塞到了阿孛都日手中,纸面上,阿孛都日的画划,力透纸背。
庙外的墙头上,两个家伙震惊得看完这一幕,面面相觑。
然后先前那吐槽的家伙忽然牢牢捂住自己的嘴巴,一边喘气一边爆笑,只将那疯狂的笔牢牢摁在喉咙里,十分痛苦,却又实在忍不住这顿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