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来,他的那些罪证倒是都被烧没了,就是官府找上门来,也是个死无对证,然而冬日本就天干,他放火时又是深夜,险险连一整条街都烧起来。后来虽然灭了火,但周围人家多少有些损失,当铺则彻底毁了。
薛蟠原本还想按照柏杨的叮嘱细细查访,不料还没有开始动手,衙门的人已经找上门来了,要他去处理此事。街坊四邻需要赔偿且不提,当铺烧毁,要推翻重建才能开张也不提,单是那些闻讯前来,围在店铺门口讨要说法的客人们,就让薛蟠头疼欲裂。
原本这些人将东西送到当铺里来,十停里倒有九停是打着死当的主意,并不会再赎出去的。然而如今剑当铺突然出了变故,心下便想着要占些便宜。掌柜的出逃了,薛蟠这个东家却是逃不过的。当物都被一把火烧毁,他们拿着当票,便可白要赔偿,又怎会错过?
普通的那些东西也就罢了,薛家不至于赔不起,但那少数几个有钱人当了周转用的东西,却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毕竟人家不差钱,只想要东西,薛蟠去哪里找来?
除此之外,最要命的是,还有内府里跟薛家素有往来的小太监,偷了宫里的东西出来当了。也该是薛蟠的运道不好,偏偏在这个时候事发了,宫中拿了当票过来要东西,他却如何变得出来?
这掌柜的逃了不要紧,却是给薛蟠惹来天大的麻烦,这数月之间,他一直都纠缠在这件事情里,不得脱身。好容易才在贾家和王家的帮助下,将这些事都私了了,这才算松了一口气。
然而经过这一事之后,薛家赔出了大笔的银子,却是大伤了元气,无论如何比不上往昔的了。且薛姨妈被这件事情吓住,又知晓薛蟠过年没能上京正是被金陵店铺里的事情缠住要去处理,心里无论如何放心不下,甚至说过要将这些店铺都关了的话来。
这话虽然是一时情急说出来的,然而细细想想,却也并非没有道理。薛家的生意虽然做的大,可是这几年来,眼看着是走下坡路的光景,店铺里的出息一年比一年更少,原以为是世道艰难,如今才晓得竟是刁奴欺主!可见这店铺里的事情,不是自己日日里盯着,恐怕会平地生出许多事端。
所以薛姨妈便同薛蟠商量,不如以后还是住在京里,靠着亲戚们帮衬,生意总不至于做不下去。至于金陵这边的店铺,倒是关了为好。
然而他们这边还没商量停当,那头金陵的族人们早知道了消息,赶到京城去。
薛家的生意虽说是嫡支继承,但却是阖家都有份的,如今薛蟠管理不当,致使损失惨重,众人便要求贡共裁,夺了薛蟠掌管这些事情的权力,转交给别人来做。
他们是有备而来,连同几位德高望重的族老也请到了,薛蟠人单力孤,又不善言辞,情急之下,只得答应了。不过他牢记柏杨之前跟他说过的话,近来发生的这些事,大半恐怕都是族中有人要谋夺这份家业,所以才凑在了一起,因此又提出让薛蝌来接手这些生意。
不管被人之人是谁,这般谋划又究竟是为了什么,他总不能让他们如愿!
也是因此,薛蟠才会被掌柜一句话拿住。这会儿听了柏杨的话,脸上不免也有些讪讪。
周大不由皱眉,心道这个柏杨怕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又怕薛蟠跟他在一起吃亏,不免十分着急。况且柏杨长得太好,周大是知道自家大爷的毛病的,生怕他被柏杨迷了心窍,不管不顾,只是当着柏杨的面,这些话还不好提。因此只愁苦着一张脸。
柏杨在一旁看得好笑,这位管家的心地倒是不坏,一心为着薛蟠考虑,只是也太糊涂了些,该提防的人不去提防,倒在这里跟自己磨洋工。
倒也不是说周大就真的糊涂至此,连好坏都看不出来。只是这人的心都是偏的,总更相信自己人,而怀疑外人。周大等闲不会觉得家里有人想要取薛蟠而代之,倒觉得他被柏杨带坏的可能性更大。如此一来,自然只戒备他。
“这也罢了,”柏杨脑子里转过这些念头,才微微笑起来,“薛兄既然有难处,那就算了。反正我这小本生意,倒也不必发愁。”
然后就要把人请出去。既然不买,就不必在仓库里待着了。
薛蟠原本犹豫,其实既不是因为周大的劝说,也不是因为掌柜的威胁——他本来就是个纵得无法无天的性子,哪里真的就会理会这些了?
只是他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训,生怕自己以答应,转头柏杨得了好处就走了,自己却是连个好字也落不下,因此故意做出犹豫的样子,倒是希望柏杨因此对自己更殷勤些。
他哪里知道,上一回柏杨想要买布料,那是真心实意。且不说那时除了薛家没有别人要出手布料,光是那个仿佛儿戏般的分期付款,除了薛蟠就没人会答应,所以当时柏杨没有别的选择。但现在形势倒转,柏杨自认为卖布给薛家是照顾他们,薛蟠再拿捏姿态,他会理会才怪。
这会儿见柏杨改了主意,连忙笑道,“谁说我不买?买自然是要买,不过……不过总要先谈好价钱和数量,我方才只是在想,今次出门却是不曾带多少银钱。若是柏兄不嫌弃,我这就让人回去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