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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彭城陷落（第2页）

此时南门吊桥已经悬起，李茂说了许多好话才央得团练开门放自已出城，城外一片萧瑟，路边的死马腐烂生蛆，白骨暴露于野，官道被大军踩踏的一片泥泞，踪迹倒也好寻。

李茂就顺着这些新鲜的足迹前行，他知道军队开拔的速度并不快，即便是精锐军队一天也就是能走个三十里，贼军这种乌合之众，一天能走十五里就不错了。

但是不懂军事的李茂却忘了另一件事，大军行进，前后左右都是有斥候的，这些骑马的侦察兵会放出去十几里外，探查地形敌情，捕捉敌方细作探子。

李茂被贼军殿后的斥候发现了，三个骑兵一起来追他，李茂吓得丢了担子掉头就跑，可是两条腿怎么跑得过四条腿，很快就被追上，一刀落在他后背上，他感觉自已被劈成了两半。

斥候的战马围着李茂转圈，打着响鼻，白色的口沫横飞，骑兵喝令李茂爬起来，别装死，原来刚才那一刀是带着刀鞘劈下的，疼归疼，人没死。

李茂爬起来，交代自已的来历，他说我是彭城人士姓李名茂，是个锔锅补碗的小炉匠，出来混口饭吃而已。

斥候检查了李茂的担子，果然只有些工具，并无兵刃文牒之类，再检查他的手指和肩膀，手上确实是有些老茧，但并不是拿刀握枪导致的，肩膀上的痕迹也是挑担子留下，而非扛火铳的印迹。

“既然有手艺，就跟我们走吧。”斥候说。

李茂没救到徐徵，自已也成了贼军裹挟的人口之一。

贼军大营，一片乱七八糟，虽然银鼠是武举人出身，读过几本兵书，但也无法将一支素质低下的民军在短时间内打造成令行禁止的精锐，除了派出的斥候有点专业性之外，大营扎的毫无章法，连栅栏墙和排水壕都没有，更别说集体茅厕了。一片帐篷乱七八糟，营内男女混居，分别埋锅造饭，炊烟四起。

李茂被带到军营中人尽其才，头目丢给他十几口损毁的铁锅，说是明天之前锔好，不然军法从事。

这点活对小炉匠来说不算什么，李茂用了一夜时间修补好了铁锅，得到头目的奖赏，一马勺玉蜀黍糊。

大军人吃马嚼，每天消耗粮草极多，再不打下几个堡垒做补充，军粮就得断了。这几年天灾人祸不断，北方颗粒无收，饥民遍地，中原也好不到哪里去，不然也不会起兵造反了。

乡下的大地主们为了自保，往往以宗族为单位，建造堡垒以抗拒贼人，这些堡子兵精粮足，有充足水源，装备三眼铳和佛朗机，易守难攻的很，但是一旦拿下，能吃的满嘴流油。

第二天上午，银鼠程继孟升帐议事，随着一阵阵鼓声，大小头目们抛下被窝中的娘们，顶盔掼甲，佩戴兵器，向着中军大帐而来。

李茂是没资格觐见大头领的，他只能远远地遥望银鼠大王的威风。

距离太远，看不真切，只能望见大帐后面竖着各色旌旗，帐前两旁亲兵列队，这些都是银鼠军中的核心力量，人均制式的布面罩甲，钵盂尖顶盔，程继孟端坐中军帐，远远看不清面目，只看到他头戴缠棕大帽，穿一身银色战袍，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那些头目就逊色许多，连甲胄都不全，至于大营内的其他人就更五花八门了，有穿僧道袍服袈裟的，有穿女人比甲裙衫的，总之是乌烟瘴气。

今天议事结果出来了，银鼠军出兵攻打附近一个堡子。

大军开拔，地动山摇，将一座孤零零的堡子团团围住，先礼后兵，程继孟派出一人驰马来到堡下劝降，才说了几句，墙上一箭射来，劝降之人中箭坠马。

程继孟大怒，擂鼓进军，第一波冲上去的全是炮灰，这些兵甚至连武器都没有，扛着云梯往上冲，一波波的被火铳弓弩打死在堡下，随着人命越填越多，堡子的火药铅弹箭矢越来越少，打到太阳西沉时，堡子被攻破了。

银鼠大王下令，鸡犬不留。

李茂亲眼见证了一场小规模的屠城，堡垒内全部男丁战死，女眷不是投井就是上吊，房梁上挂满人的景象并没有让李茂多么惊慌失措，倒是让通过李茂观察世界的徐良难以接受。

拿下了堡子，却没占到便宜，在堡垒被攻破的那一刻，人家自已放了一把火将粮仓烧了，一粒粮食都不留给你。

但程继孟没觉得这笔买卖亏了，他除掉了上千个吃粮的累赘，还抢到一批金银财宝，算下来还是划算的。

尸体的衣物鞋子被剥下，发给活着的人，李茂领到了一件沾血的袍子，一双布鞋，一个年长的贼兵告诉他，千里行军，鞋最重要，一定要多准备几双鞋袜，以后要走的路长着呢。

李茂问他，咱们要去哪儿。

老贼兵指了指北方说：“去京师。”

但是大军并没有发动北伐的意思，只在附近打转，找些好欺负的堡子村落下手，遇到依托地利建造的大型堡垒，程继孟就敲诈一笔金银后绕行。

这天斥候带了一个人过来，丢进李茂所在的工匠队，这个新来的家伙只穿着单薄的白色中衣，他说自已是个商人，绸缎袍子和帽子靴子都被剥了，央求李茂给他双鞋子穿。

李茂心好，便将自已分来的袍子布鞋给了他。

此人操着一口河南话千恩万谢，但他的相貌却不似中原人士，高鼻凹目像个西域人，这也不奇怪，大元朝时许多来自西域的色目人就在中原定居，他们信奉自已的宗教，从不与外族通婚，几百年仍能保持外貌的独特性，未被汉人同化。

李茂问他是不是回回，此人摇头，说我姓哈，叫哈米伽，属于住在开封的JEWS。

哈米伽是个银匠，所以才被分配到工匠队，上面会将抢来的银首饰拢在一起融化铸成银锭方便携带使用，哈米伽就干这个活儿，白天行军打仗，晚上工匠们睡在一个帐篷里，根本毫无个人秘密可言。

李茂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就是那块陨铁，他将陨铁藏在枕头下面，上完茅房回来，看到哈米伽躲避的眼神，顿觉不妙，一摸枕头底下果然没了，李茂冲上去拳打脚踢，在贼军中混的时间久了，他也带了满身的野性戾气。

“别打我，我花钱买你的。”哈米伽哀求道，“这东西放在你手里也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