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他瞠目结舌不敢置信的时候,一句“二哥,你怎么变成这样子了”的关切询问,当时就使他憋了多日的眼泪喷薄出来。
大哭一场之后,他什么都没顾上,完全控制不住地,先把心里的憋屈全都诉说了一遍。这直接引发了洪衍武的怒火,与他同来的还有陈力泉和一个叫“小百子”的半大孩子,他们仨没商量几句就让他带路,说要去找仇人替他出气。
当时他以为,他们只是要教训一下李卫国和刘阳平,所以很干脆就同意了。可没想到,当他带着这几个杀气腾腾的“救兵”进入村庄后,随后引发的竟然是一场大打出手的全面冲突。
李卫国和刘阳平这两个卑鄙小人自然首当其冲,先被洪衍武打翻在地。他们挨了顿臭揍不算,接下来还被扒光了身上的衣服,挨个又被从屋里踹了出去。
洪衍武一直驱赶着他们跑上了黄土岭中才罢休,结果让这俩小子,在外面光着屁股冻了一宿都没敢回来。
而接下来洪衍武也没止步,直接又把报复目标对准了村支书家。
对洪衍武的这个主张,当时他可并不同意,且极力劝阻。因为在他看来,村里有民兵又有狗,他们万万不是对手,别再把弟弟也给害了。
可没想到事情到这一步就连他也拦不住了,洪衍武的暴脾气无人能劝,而这种一意孤行的破坏力也完全超乎了他的想象。
据说,民国的时候“疙瘩岭”里来过土匪,他们看这里太穷,不但什么也没抢,还一家给撂下了一块钢洋。1940年,日本兵也来过,没进到人家里,只是沿街呼喝着抓了几只鸡。
但洪衍武一伙人,别看不多,却是真红了眼了。他们直奔村支书的闯去,一路上有人敢拦就打人,有狗敢咬就打狗。没多会,就闹得鸡飞狗跳,家家闭户不及。真像是《水浒传》中鲁智深醉打山门的场面。
民兵又怎么样?
全村不过三十几户人家,手拿锄头铁镐的十几个壮汉,在洪衍武和陈力泉的拳脚下简直不堪一击,哭爹叫娘,全都被揍成了滚地葫芦。
恶犬又怎么样?
那个叫“小百子”的弹弓神乎其神,冲上来想撕咬这他们这些不速之客的十几条恶犬,全都被他一个人的弹弓打伤了鼻子和眼睛。最后反倒像被撵的兔子一样,在惨嚎中四散而逃,跑得满山遍野。
那么自然,村支书的儿子也没能幸免。
就在村支书家的院子里,过去那个数次打得他遍体鳞伤的小子,被他怒气满腔、所向披靡的弟弟当众给摔成了贴饼子。
无人敢拦,无人能挡,全村的青壮,都被一个又一个精彩绝伦的“泼脚”,“脖儿搂”、“揣口袋”给震慑住了。
就连匆匆赶回家的村支书何三魁也对此束手无策。因为在这个场合下,这位村书记的官方身份不但第一次失去了震慑效果,并且就连讲理竟然也不是对手。
洪衍武一瞪眼,只一句话就把何三魁说得一阵心虚和支吾。
“你儿子拿一只狗做借口,就强迫硬娶别人的对象,还把人给打了。这是骑在别人脖子上拉屎。现在我们连讨个公道还不行吗?你心是黑的吗?算什么村支书!”
而当何三魁好不容易憋出一句“你们下手也够狠的,就不怕政府追究你们的责任?”,却没想到更招来了洪衍武一阵义正言明的驳斥。
“还政府追究?那我倒要先问问你,知青的建房款都哪儿去了?你知不知道,私吞知青建房款,殴打知识青年,霸占强娶女知青是个什么罪名?干脆,咱们还是一起去县里说道说道的好!”
这个帽子可够大的,这下不仅何三魁当场哑火,再也没话了。就连他自己对弟弟也是佩服莫名,甚至还颇有些惭愧。因为虽说他本身就是个知青,又自诩颇有文化,对知青政策也没这个不学无术的弟弟认识得透。
说白了,从******下发的一系列文件来看,现在上面对插队知青的政策在实质上只剩下了一条:安定与抚慰。由此也可以想象,对于各级政府机关来说,知青工作越来越像一顶遍插钢针的帽子,戴在头上银光闪烁。
从他本人来讲,对此虽然很清楚,却有一层一直没有想到。今天全靠洪衍武提醒才意识到,像过去那些违规的事儿,现在可都成了罪名,一旦翻出来,弄不好当事者就吃不了兜着走,蹲大狱那是妥妥的。所以说,这番话无疑是正好把握住了其中的痛处,由不得何三魁不服服帖帖。
这种僵局的解决最终还是归结在了陆延华身上。她大着肚子刚一赶回家中,一见到眼前这副场面,二话不说就扑在村支书儿子的身上,用胳膊拼命护着丈夫。
这种意外的场面,可是他万万没想到的,当时就感到了一种难言的酸涩和晕眩。
是的,陆延华是个深爱他的女人,但她现在除了是别人的妻子,还是一个母亲。他们之间的确是有缘无份了,唯一还存在的就是过去的点点滴滴,和彼此间曾经拥有过的脉脉温情了,而这些,是不足以改变他们两个人今后的关系和命运走向的。
他就是再委屈,再不甘,总不能逼着陆延华抛夫弃子跟着他走。所以,在这种既成事实面前,这场报复也该到此为止了。
就这样,带着百味杂陈的一种心疼,他不但主动阻止了还在不依不饶的洪衍武,也亲手搀扶起了地上的这对夫妻。
村支书何三魁在一旁目睹此情此景,更不由发出了一声意味复杂的哀叹……
只是,这件事到此可并未完全结束,后面还有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