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家大哥便点了点头,“那你们先进来,我去问问我妹妹,若她愿意看,我便让你们给她看,若是不愿意,便算了,可好?”
吴襄也不好显得急迫,点头应了。
吴家的院子比不得张家阔达,却也还算齐整,他们站在院子里等了片刻,吴家大哥便从堂屋内走了出来,“请进来吧,我妹妹愿意,只不过她病了多年脸上不好看,所以只想隔着帐子让姑娘替她问脉,可好?”
薄若幽和吴襄应了,二人便跟着进了内室。
农家的屋子本就逼仄简陋,吴家妹妹的卧房更是颇为昏暗潮湿,且大抵卧床多年,屋子里更有股难闻的腐臭味道,简陋的木床上挂着一顶颜色灰败的床帐,模糊的映出里面一道纤瘦的人影,吴佳妹妹正靠在床头,听到吴家大哥的声音才将手伸了出来。
这支手刚伸出来,薄若幽便觉背脊发寒。
这是一只削瘦纤细的女子之手,常年重病使的腕骨之上只剩下了一层干枯的皮肉,而令薄若幽背脊生寒的,却是皮下好似蠕虫一般暴突的血脉,这一幕,和张婆婆脚踝上的异样何其相似。
血脉暴突成紫红之色,从小臂一路延伸到了手背上,她手上动作缓慢,仿佛力气不够,可只要稍微一动,便扯的皮下血脉亦跟着一动,刹那间仿佛紫色的虫子活了一般。
薄若幽忍着心底的恶寒去问脉,她也算看过许多医书,却未见过这般古怪的病,而问脉之后她更觉云里雾里,脉象上不过看出这是个缠绵病榻的气血虚亏之人,脉力薄弱,几乎是剩下一口气吊着,可除了手上的异状,旁的病症却难瞧见,“可能让妹妹露出脸来?医家讲求望闻问切,眼下我若开了方子,想必多有疏漏。”
听她这般问,吴家大哥面露歉意,“对不住姑娘,我妹妹实在不愿意见人,不好意思了,若觉得不好开方子,不开也行。”
说话间,吴家妹妹已将手缩了回去。
薄若幽略一沉吟,“脉象上看,令妹身体极是虚弱,我给你开个调养的方子,只用些简单的草药便可培元固本。”
吴家大哥感激的应了,忙去招来纸笔,他家中贫寒,纸笔也是稀罕物,薄若幽好好写了一张方子交给他,吴家大哥如获至宝,又连声道谢,薄若幽问道:“这病我一时还辨不出来,是从何时开始的?”
吴家大哥叹了口气,“是娘胎里便带来的,刚出生不显,到了两三岁上便发出来了。”
薄若幽仔细看了看眼前沉稳老实的庄稼汉,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他们还要去下一家,自然不会在此多留,吴家大哥毕恭毕敬的将他们送至门口,等看着他们上了马车走了他方才返回内室去。
方子被他胡乱踹在袖中,他先担忧的去掀帷帐,帷帐一掀,一张下颌缀满了肉瘤的畸形的脸露了出来,吴家妹妹那双深深凹陷下去的眸子有些惊惶的望着吴家大哥,他握住妹妹的手,无声的安抚。
马车上,薄若幽掀开帘络和吴襄说话,“和张婆婆的病有些像,都是血脉生了异变,应该不是从娘胎带出来的病,她们对自己的病都有隐瞒,我猜测,她们的病,会不会和瘟疫有关——”
吴襄拧眉,“你的意思是,她们当年也可能被染了瘟疫?”
薄若幽摇头,“只是猜想,这个瘟疫到底是什么病还不得而知,只是他们的态度令我觉得古怪。”
吴襄没多说什么,带着她往那对老夫妻家中去。
这对夫妻皆是半百之岁,老头独臂,亦说妻子重病多年,适才吴襄也未见到这家的老婆婆,然而当他们禀明了来意之时,那老头却面色一变,恶声恶气的将门关了上。
吴襄无法,只好带着薄若幽去那腿脚不便的中年男子家中,第一次吴襄便未能进门,此番他叫了门之后,那男子仍然只是将门开了一条小缝。
看到外面多了个姑娘,这男子反倒更显得戒备,“你们又来做什么?”
吴襄道:“这位大哥,我看你腿脚不便,我们随行的刚好有大夫,可让大夫为你——”
“啪”的一声,吴襄话还未说完,门便被关了上,这男子在门后道:“你们是外乡人吧?最好早些走,我们这里不欢迎外乡人!”说完这话,脚步声远去,却是又进了屋子。
吴襄眉头皱起,薄若幽亦觉难办,山峦间本就雾气缭绕,而走了这一圈后,薄若幽更觉整个村落似乎都笼罩在了某种迷雾之中。
京城内,霍危楼花了半日功夫,在京兆府衙们的内库之中找到了那份公文,等看完公文,霍危楼的神色凝重了起来,“五年之前,两湖之地闹过一次水患,而后便生了瘟疫,当时当地知府上折子向朝廷求援,朝廷便将过去二十年内有关瘟疫的记载卷宗都寻了出来,比对之后,择了几个有用的法子令当地依令行事。”
霍危楼忽然亲至京兆府衙门,孙钊自然随行在侧,听霍危楼说起此事,孙钊也略有印象,“那时候侯爷才刚封侯,为了此事,侯爷似乎下过一次江南?”
霍危楼颔首,“当时记载古章村瘟疫的卷宗曾送到过本侯案头,可此番瘟疫并非因水患而起,本侯并未细看,只是对这村子有些许印象。”
此事事发之时,孙钊还未出任京兆尹,因此并不清楚,而这卷宗后来又尘封多年,若非霍危楼记性好,只怕都难想得起此事,孙钊将卷宗拿过来,自己也细细看了一遍,而后一惊,“所以……当初瘟疫发生之后,这村子是被封死了?”
霍危楼眸色深重的点了点头,“十多年前的事了,当时没有别的法子,只有如此才能永绝后患,封了大半年,整个村子几十户人家几乎没留下活口。”
孙钊叹了口气,“这上面也未记载瘟疫到底是哪般瘟疫,叫什么病,可见最终也不知病因何起,此处距离京城这般近,也只能如此了。”
“可如若当年古章村的人未留下活口,那此番用古章村祭祀之法的人是谁?”霍危楼凤眸微狭,忽而想到了一个令人心惊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