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六年只读了一本左氏春秋?”柳老太爷好奇问道。
“没有人知道他读了啥。”一个家丁喘着气道,显然是刚打听消息回来,乐亭这个人一开始只是长安城的一个笑话,现在连笑话也谈不上,无人在意理会了。
谁想到他这次会突然冒出来。
“卖身十年,如今在社学读了六年多了,每天最多半日在社学,蒙学熬走了三个先生,后来开始读经,又跟了两个先生。。。。都说实在是资质平平,怎么讲都不通窍。”
“青霞先生初来时特意问过他的学问,当时默然没有评价,后来便让他随意。”
“随意的意思是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反正也读不出什么来。”
这样啊,柳老太爷坐直身子,手里的金球也不转了,道:“那他说不定会赢。”
“不可能吧,那么笨的人,要是聪明的话谁六年只读一本书。”一个老爷说道。
柳老太爷将手里的金球一碰,道:“要是真笨的话,又怎么会一本书读六年。”
这句话有什么区别吗?在场的人对视一眼。
“越简单的事越不容易啊。”柳老太爷道,重新靠回摇椅上,“去看看,家里还有哪个姑娘该说亲了。”
又来了。。。。。难不成这乐亭也能考个功名?如果真能中功名,六年十年十六年都没问题,他们柳家等得起,只是。。。。
“太爷,不再等等看?”一个老爷迟疑道,“就算他六年读一本书不简单,但王树可是已经读了六十年书了。。。”
输了之后可不好看。
“输了更要如此,我们柳家从来不做锦上添花的事,雪中送炭才是真情义,要不然你们以为薛青为什么跟我们家关系那么好?”柳老太爷嗤笑,手中转着金球得意。
好像是因为两小儿打赌说笑,然后就缠上人家了。。。吧?在场的人咽了口口水,这话当然也咽回回去了。
“是。”
“快去问问。”
“府学宫那边快盯着,估计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柳家上下再次忙碌。
但府学宫那边的结果却并没有很快出来。
夜色笼罩六道泉山,火把照亮山下的府学宫前,街上的人群并没有散去依旧泱泱,原本坐在棚下的很多人也都围到了高台四周,除了烈烈的风声火把燃烧声,高台只有一苍老一清脆的问答声。
一问一答。
一答一辩。
你来我往。
不急不躁。
从正午到现在二人滴水未尽,声音虽然都有些干涩,神情却都没有丝毫的倦怠。
春秋微言大义,就算有三传注解,亦是各自引申无数。
乐亭与王树辩难的虽然是同一本左氏春秋,但基于六经注我,关学与淮南学派又是大不相同的,现在他们辩难的就是如此。
二百五十年的时间,在二人的对话中缓慢又飞快的流逝,论天道论王道论战论礼,叹天地无情念鬼斧神工。
台上二人入神,台下诸人亦是入神也是熬神。
噗通一声响,角落里坐着的一人栽倒在地上,引发四周一阵骚动,府学宫一旁侍立的杂役立刻上前搀扶。
“不,不,我还能听。”那被搀扶起来的男人犹自挣扎。
“先去歇息吧,这边都记录着呢,你歇息好了再看也一样。”杂役们劝着,不由分说动作熟练的将人架起拖了出来。
夜色越来越深,台下撑不住的人也越来越多,他们尚能有些空隙喝些茶水用些点心,但台上的二人却始终未停。
他们的声音渐渐的沙哑,坐着的姿态也换了几次,但身形依旧挺直,眼神依旧明亮。
街上的灯火渐渐熄灭,夜色里的山影庞然增大数倍,在一片漆黑中明亮的高台上对坐的老者和年轻人恍若独处天地之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