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觉得沈独会跪。
包括姚青和凤箫。
可在良久紧绷的静默之后,沈独注视着这一双带着的仇恨的、与昔日裴无寂一般无二的眼,竟然释然一般,轻轻地笑了出来:“只是这样简单吗?”
什、什么?
所有人在听见这一句话的瞬间都没反应过来。
只有姚青凤箫齐齐惊急地叫喊出声:“道主——”
但沈独只是唇边挂着笑,随意地向她们摆了摆手,示意她们不必多言。
在所有人不敢相信的目光里,他走上前去。
站在方晓的面前,沈独平静地跪了下去,屹立于这江湖十年不倒几乎成了所有人心底阴影的身影,仿佛一下就矮了。
这一瞬间,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了。
没有人能形容自己此刻所看见的场面。
也没有人能形容自己亲见这一幕的感受。
那本是一个无论是正是邪都不该跪着的、骄傲的沈独,可这一刻跪下来的姿态,又是这般坦坦荡荡……
凤箫一下哭出声来。
姚青眼眶也已通红。
不远处的顾昭就像是一下被什么东西定住了一般,握着掌中蟾宫剑,一动也不能动。
就连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池饮,都露出了一种不敢相信的怔忡,望着此刻跪倒的沈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一。
二。
三。
沈独真的磕了三个头,然后才重新站起了身来,低垂着眼帘,并没有再看方晓,便转过身,要向那通向天机禅院山门的峡谷走去。
只是才走出去三步,脚步便停了下来。
山间只有凉风吹过的声音,只有溪水流淌的声音,只有鸟雀啁啾的声音,还有……
他心里的声音。
静默地立了片刻,沈独竟然又走了回来,站在方晓的面前,倒提了掌中雪鹿剑,递向了他。
这一瞬间,所有人都以为他要动手。
刀剑在手,纷纷晃动起来,无数人怒喝出声,全身都紧绷了起来。
可沈独没有看他们一眼。
他只是保持着那递剑的姿态,注视着要比自己矮上半个头的少年,平静地轻笑。
这一刻,言为心声。
“我命不久矣,生死荣辱皆已看淡。有个人曾告诉我,人,一生都在修行,一生都在与自己作对。天下没有不犯错的人,只是有的人错小,有的人错大;有的人能很快知道自己错了,有的人却要经历很久;有的人能为错误付出代价,有的人却付不起。有时候,承认自己错了,是一件很难的事,需要时间,也需要勇气。”
“我是个懦夫,也并没有慧根。”
“心软和偏执,并不是为我罪孽辩驳的借口,我也不为自己辩驳。”
剑上全是鲜血。
沈独想起那一日在剑下哀叫的幼鹿。
他依旧将那剑递给方晓,也将自己的性命递给方晓。
“只是今天,我不想死,也不能死。我还有此生一定要完成的心愿,要去禅院,见一个想见的人。”
“此剑赠与你。”
“我时日无多,余生都将在此度过。他日你若改了主意,想杀我,或者其他与你一般之人要找我报仇,便带着这把剑,来这里找我。我的性命,皆在此剑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