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乐之扬惊讶得叫出声来,“宫中那些雾气……”
落羽生五指收拢,雾气尽数吸回掌心:“周流六虚,法用万物,这驭水之法,就是我的‘周流水劲’。”他见乐之扬一脸茫然,不由自嘲苦笑,“雕虫小技,不说也罢。”
乐之扬早已佩服得五体投地,闻言忙说:“哪儿话?这要是雕虫小技,天下的武功全都不值一提。”
“那也不然。”落羽生说道,“武学之道,奇人辈出,你的‘由音入武’,云虚的‘般若心剑’,均是别开生面,令人叹为观止。”
交谈至此,乐之扬终于定下心来,说出心中久藏的疑惑:“落先生,你怎么会在这儿?”
“这个么?”落羽生向东一指,“我从那边来的。”
乐之扬定眼望去,吓了一跳,东面石壁上多了一个大窟窿,黑咕隆咚,乍一看去,浑然不觉。落羽生看出他心中所疑,说道:“这儿的牢房不止一间。”
“落先生……”乐之扬望着数尺厚的石壁,“您、您也被关在这儿?”
“不是!”落羽生漫不经意地道,“我藏在这儿,本为躲避仇家,无意中听见你和冷玄的对话,才知道你也被关在这儿。”
“仇家?”乐之扬越发惊奇,“你这么大的本事,也会有仇家?”
“这又什么奇怪?”落羽生笑了笑,“我那仇家,你也认识。”
乐之扬心念数转,冲口叫道:“云虚?”
“是啊!”落羽生点头,“云虚!”
“那么……”乐之扬指着落羽生,结结巴巴,难以置信,“那么您是梁、梁……”
“没错。”落羽生坦然说道,“我就是梁思禽!”
乐之扬早就疑心落羽生就是梁思禽,只是老头儿太过落拓,浑然不像是天下第一人的风采,这时得他亲口承认,仍觉有些难以置信。恍惚间,梁思禽容貌变幻,又回到先前模样,隽秀明朗,湛然如神,算起来,他已年过六旬,看上去却不过三十出头,想象他年少时的风姿俊彩,又是如何的超群逸尘?
“你知道了我的身份。”梁思禽笑了笑,“我也不必再以假面示人了。”
乐之扬望着西城之主,心中波翻浪涌,梁思禽换了容貌,骨子里的孤傲仍是挥之不去。
“梁城主……”乐之扬话才出口,梁思禽一摆手:“你我知音一场,何须客套?你仍叫我‘落先生’,我痴长你几岁,叫你一声‘小子’如何?”
“是!”乐之扬心神松弛,若当对方是梁思禽,他心中难免敬畏,但以落羽生视之,反而自在许多,想了想,问道,“落先生,当晚引走云虚也是你么?”
梁思禽点了点头:“我再不出头,你和小公主不死也要发疯。”
“若是那样……”乐之扬惨笑一下,“倒也好了!”
梁思禽轻轻皱眉,打量乐之扬道:“你如何沦落至此?”
乐之扬郁愤难舒,正愁无处排解,梁思禽一问,登时无所隐瞒,将如何遭遇张天意寻仇、卷入“灵道石鱼”之争;如何遇上朱微,知音相爱;如何逃出禁城、发现义父惨死、拜入东岛门下;又如何离开东岛,历经风波,化名道灵,再与小公主相会;又如何卷入宫廷纷争,露出马脚,惨被废去武功、打入大牢。
他忽而欢悦,忽而伤感,忽而愤激,忽而自怨自艾,说到口干舌枯,才稍稍平静下来。
梁思禽默默听完,过了良久,叹道:“以朱元璋的脾气,没有杀你,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万幸什么?”乐之扬悲愤莫名,抖动肩上铁链,“变成这个鬼样子,跟死了又有什么分别?”
梁思禽皱了皱眉,突然伸手,抓过乐之扬的足踝,看了看断筋的地方,略一沉吟,挺身站起,抓住乐之扬肩头铁链,铮铮扯成两段,跟着一抬手,连血带脓地拔了出来。
这几下电光石火、快不可言。乐之扬猝不及防,痛得两眼发黑,好容易缓过劲来,忽见一团漆黑,梁思禽不见踪影。
“落先生!”乐之扬叫了一声,空室回响,无人应答。他拖着伤腿,爬向东面石壁,伸手一摸,石壁完好,别说窟窿,连缝隙也不见一丝。
乐之扬心生困惑,肩上痛楚未消,方才的一切真实不虚,可是梁思禽神出鬼没,处处不合人世间的法则,来而不知其来,去而不知其往。乐之扬呆坐地上,只觉梦耶非耶,心中大为迷茫。
过了许久,梁思禽也没出现,乐之扬天性好动,尽管不能行走,也自爬来爬去。铁链一去,少了拘束,他爬遍牢房,渴望找到梁思禽出入的路径,可是一无所获。久而久之,他沮丧起来,甚乎怀疑先前的一切都是梦境,压根儿不曾发生。可是铁链断绝实实在在,乐之扬把玩断链,链上铁环千锤百炼,坚韧之极,他纵不受伤,空手扯断也决无可能,落到梁思禽手里,如折蒿草,浑不费力,单凭这一手,天下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能够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