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常曦愣了愣,不可置信地退开一点,看着容常凝这一身几乎像是在守孝的打扮,她又重新凑近容常凝,道:“你是说……去青州的那个人?”
容常凝闭目,泪珠滚落,轻轻点点头。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容常曦不可置信地道。
容常凝哑声道:“他为了保护大皇兄……死了很多人,一直没有清点,大年三十那天,死亡的名单才到了景谦手中……”
容常曦几乎站立不稳,微微一晃,尤笑赶紧扶住她。
容常曦头晕目眩,想起那一天容景谦一反常态地穿了素白色的大氅,想起自己对他说,容景谦故意派福泉去青州,就是为了掌控容常凝……
“皇姐……”容常曦竟也有点想哭,她忍着眼中的酸痛,“无论如何,你不要为了这件事出家,你是公主,陈侍郎的儿子也很好很好的,若你不喜欢,还有其他的才俊……总会忘记的。皇姐,没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没有什么人是忘不掉的……”
容常凝看着她,有些惨然地笑了笑:“常曦,可我不想忘记。”
容常曦嘴唇轻颤,她并未真正拆散容常凝和福泉——因为她知道,无论如何,容常凝和福泉绝无可能——可她还是感到了一阵一阵的愧疚。
她道:“可出家……”
“不会有多苦的。”容常凝道,“你也去过西灵观的,那里很好,陈先生也很好,什么都很好。”
容常曦不再说话,闭了闭眼,擦掉脸上的泪,也在容常凝身边跪下。
尤笑和容景睿还有容景兴都惊呼一声,容景兴这人毫无自己思考能力,见容常曦跪了,便也跟着要跪下,容常曦道:“你不许跪,这是我们女儿家的事情。”
若是容景兴也跟着跪,少不得就变成胁迫皇上了。
容景兴闻言大惊失色,道:“常曦,你也要出家?”
“你……给我走开一些。”容常曦膝盖上发痛,盯着那大大的掌乾殿三字,心里恨透了这个地方,她总是被拦在这门外等着,站着也便罢了,竟还要跪,可偏偏不跪也不行。
也不知过了多久,何公公终于跑了出来,让容常凝入殿面圣,又让容常曦赶紧回宫休息,容常曦本就大病初愈,被扶起来的时候简直走不动路了,回去又被迫躺了两日。
之后圣旨颁布,天下皆惊,传闻中素雅文静,却一直没嫁人的大公主终于要离宫了,却不是出嫁,而是出家。这位大公主,说自己愿以身奉道,以祈大炆兴盛,天下太平,皇帝感其心,准许公主去西灵观修行,并赐号妙怜,是为妙怜元君。
容常凝离宫那日无风无雪,她并未带什么人跟随,只有一个一定要跟着她一道去西灵观的贴身小婢女,叶潇曼早早地等在了宫门外,满脸是泪,还非要对容常凝笑,看起来很有几分可笑。
容常凝穿着素色道袍,已是半个坤道打扮,她神色平和,一半长发以木簪高高固定在头顶,一半黑发披散,她同容常曦点点头,轻声求她将来在宫中,多照看着点慧嫔,容常曦点头应下,容常凝竟没再说什么别的,上了马车。
马车向前行驶片刻,容常凝到底是没忍住,打开马车旁的车帘,探了个头出来,她眸中有泪,神色却很平静,对着容常曦容景兴、容景睿叶潇曼轻轻挥了挥手,容常曦望着她披散在肩上的黑发,看见车轮滚滚,她这时候才意识到,过了这个年,容常凝已十九了,而她也十七了,她是决计不会出家的,再怎么拖延,她也迟早是要嫁人的,嫁人之后能去西灵山的机会便少之又少。
她和容常凝,还能再见几次呢?
马车渐远,容常凝也放下了车帘,那马车逐渐成为大道上一个慢慢消失的点,很快就再不见踪迹,容常曦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要回宫,却见里头一抹黑色的身影闪过。
容景谦不知何时来了,大约目送容常凝走后便又直接离开了,容常曦在原地僵了一会儿,回到昭阳宫后,她揽镜自照,心中悲戚难以言表,上辈子同容常凝感情淡薄,容常凝出嫁时她都毫无感觉,只想着待自己结婚了,场面一定会比容常凝大上很多,必是十里红妆,锣鼓喧天,华君远便坐在那高头骏马上,迎娶自己……
这一世,她莫名其妙地与容常凝有了姐妹之情,从前自己看不起的,觉得毫无性格,只知哭啼的容常凝,竟在爱上福泉后选择出家。
重活一世,似乎许多人都变了,四皇兄对叶潇曼的心思,在上辈子,直到死也没有说出口,只因怕自己寿命不长会耽误叶潇曼,却眼睁睁地看着叶潇曼远嫁胡达。而这一世,他却在迎春殿上,说自己想要迎娶叶潇曼。
幸福也好,不幸也罢,他们很多人都现出了自己的另一面,作出了许多努力……可,她自己呢?
她初初重生时,踌躇满志,只觉自己凭空多了一世失败的经验,这一世必是顺风顺水,无往不利,结果一番蹉跎,又到了十七,又是未嫁,同容景谦的关系,则比前世还要差了。
究竟她能改变什么,不能改变什么?三皇兄与容景谦的争储之战,她真的能左右战局吗?容景谦说她母后的事情,她半点也不会信,可是,那真相又究竟是什么呢?容景谦的身世,到底是什么?还有……华君远,她是逼不动,也不会去逼的,那么这一世,她又要何去何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