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伯见多识广,阅人无数,当然瞧得出来向灵瑶和郭襄正在闹别扭,适才与郭襄亲近了些,未免就於向灵瑶疏远了些。忙说道:“向姑娘误会了,适才老朽一时兴起,於郭姑娘攀谈了几句。占卜之法本就是‘以小见大、以微见著’,君子慎始也……”
柳伯满腹经纶,想来习惯咬文嚼字,长篇大论,向灵瑶不耐烦地说道:“柳伯接下来是不是还要说‘辞趣过诞,意旨迂阔,推理陈迹,恨为繁冗’?这些尊礼重义的推理学说我也瞧过一些,柳伯既然是‘梅花易数’的传人,我自然说不过柳伯,不过今日若是柳伯不在场,我看郭姊姊也未必就能猜得出来,莫非‘观风问俗、察言观色’也是‘梅花易数’里面的一门学问么?”
向灵瑶的话颇为难听,柳伯干咳了两声面有窘色,一时不知向灵瑶跟郭襄到底有什么过节,以至于针锋相对,互不相让。恰好,有侍女端来了刚蒸好的螃蟹,便吩咐丫鬟多去取几套“蟹八件”来。
郭襄也愤然有色,说道:“愿赌服输,何必再输了之后又说三道四,岂不是让人笑话么?”
向灵瑶道:“人家正卿卿我我,好事将成,你却前去搅扰,这等‘芳杜厚颜、薜荔蒙齿’之举,若是传将出去道不知是谁要被笑话呢。”“芳杜厚颜”等词虽然说得隐晦,但是众人都听的出来,向灵瑶是在说郭襄厚颜无耻。然而其所说的“好事将成”更是让众人“目眩然而不瞚,舌挢然而不下”。此话一出,连柳伯的脸上都略有羞意,其他诸女更是惊讶,张君宝更是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此时正是蟹肥的时候,每每螃蟹一上桌,便被抢着分食。然而此时的众人却完全忘了蟹肥酒美,直盯着向灵瑶和郭襄惊诧不已。
郭襄道:“那日之事不提则罢,既然你执迷不悟,我也不妨告诫你几句。那日屋中所燃之香乃是骄奢淫逸之香,起初我还以为你也是被人所害,今天一瞧大为不然,想来你是早有预谋,早做安排了。你如此耿耿于怀,想来是那日胜负未分。我便成全於你,今日让你输个心服口服。”
向灵瑶自然没有归还金手镯的意思,一推面前的酒盏,说道:“早有此意。”二女说打就打,毫不含糊。向灵瑶这一次非但没有推辞,反而先入为主,从桌上捻起一根银箸当做短剑刺出。
郭襄家传的“兰花拂穴手”最宜近战,见向灵瑶以筷当剑,不由得嗤笑一声,施展出“兰花拂穴手”的精妙招数,招招指在向灵瑶的手腕穴道,使之不能近身。郭襄右手拇指与食指扣起,余下三指略张,手指如一枝兰花般伸出,姿势美妙已极。向灵瑶一阵急刺,却并没有奈何郭襄半分,反而让郭襄的“兰花拂穴手”的功夫施展地淋漓尽致。
蒙古人勇猛好斗,女子也不例外,虽然此间身着蒙古服饰的女子未必都是蒙古人,但也深受影响。其他诸女子见向灵瑶和郭襄斗在一起,不但没有人阻拦,反而都拍手叫好,并围出来一个圈子,撤去椅凳等物。
向灵瑶见郭襄从容不迫、处变不惊,时而指化为掌,时而掌化为指,掌来时如落英缤纷,拂指处若春兰葳蕤,不但招招凌厉,而且丰姿端丽。暗忖这近身搏斗本就是她的长项,何故要让她显尽了风头。更何况郭襄空手应战,而自己的手中还多了一根银箸,忖思之间便着手一扬,银箸飞出。
郭襄眼睛你手快,抓起桌上的另一根银箸,就手一挑,向灵瑶飞出去的那根银箸便好似长了眼睛一般,黏在的郭襄手上的那根银箸之上,滴溜溜地就是掉落不下来。
张君宝知道此二女想都均由自己而起,几度想上前阻拦,可一瞧见向灵瑶眼前便浮现出在白玉山庄那晚的画面,便脸红耳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再加之有伤在身,想要去阻拦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向灵瑶弃掉了银箸,却从腰间拽出来一根丝带,随手一抖,那根丝带就好像活了一般,若百样玲珑、变化无方。
郭襄起初还不在意,因为她跟向灵瑶交过手,知道她手底下的功夫不过尔尔。这一根丝带么,也就没有放在眼里,只是随意用手中的银箸接了几招。可三招已过,郭襄却发现向灵瑶的丝带里面大有玄机。
以软鞭做武器也很常见,不过软鞭多以牛筋绞成,虽软却韧,得其法门者,那软鞭便可近可远、可软可硬。而向灵瑶的丝带却跟软鞭又大相径庭,这丝带毫无韧性可言,只是阴柔无比。再过了十余招,郭襄的一双银箸竟然被丝带逼迫的捉襟见肘。
女人属水,水属阴,阴生柔,柔能克刚,此柔非弱。
张君宝也觉得向灵瑶丝带在手就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而且其丝带的路数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比起郭襄兰花拂穴手的姿势优雅、气度闲逸,向灵瑶的丝带更像是长颈鸟喙、鹗心鹂舌。因为向灵瑶的丝带左突右进,出没无定若阴柔害物。
不仅郭襄手中的银箸被丝带缠住了,郭襄周身都被丝带的幻影笼罩住了。银箸在郭襄的手中活灵活现,使的是其家传绝学落英剑法,再加之银箸溜光圆滑,向灵瑶的丝带仿佛有一种魔力,死死地将那银箸牢牢缠住。
蒙古人吃饭少用筷子,这几双银箸也是特意给向灵瑶和郭襄等客人准备的,诸人见区区一根银箸在郭襄的手中竟有如此多的花样,也都是暗暗惊奇。可再瞧见向灵瑶手中的一根丝带竟然如意随行,更是大为惊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