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几前,与卫秀对坐,端起为她备下的一杯清酒,饮了一口。温酒入胃,遍体温热,在这大雪天,好似也不觉严寒了。
濮阳面上便带了一丝笑影。
卫秀再替她满上:“果酒,不醉人,多饮几杯也无妨。”
濮阳依言,又饮下一杯,再续,她就不动了,卫秀便也不再劝,换了茶来。
濮阳打量她气色,依旧是白皙,几无血色的白,容色却是和缓了不少,像被山间岁月打磨,比最初见她时,更为温润,也更平和。
“今日请陛下来,是有一事,要谢陛下。”卫秀说道。
门外有侍从守着,侍从不多,只有十来名,皆着了便装。
濮阳自是洗耳恭听。
卫秀看了看她,眼中泄出些许笑意,濮阳看得呆了,欲再看,那笑意已翩然擦过。
“是为周书,我父能得赞誉,能受不偏不倚之评,想必是陛下从中转圜。”卫秀缓缓说道。本朝修前朝史,往往难得公正,更何况是仲公这般人物。其中若说没有濮阳的作用,卫秀是不信的。
原来是为此事,濮阳低眉笑了笑,道:“不能偿还你万一。”
卫秀便不说话了。
她们上一回这样心平气和地坐在一处说说话,是什么时候?竟已远得想不分明了。濮阳看了看卫秀,阿秀待她似已和软了,是否以后,她就能常来此地见她。
空中不知何时飘起雪来,风向一变,吹入廊下。濮阳站起身来,绕到卫秀身前,替她紧了紧鹤氅衣襟。她做得极自然,两年前的冷言冷语,两年间的不闻不问好似没在她心中留下丝毫隔阂。
她的手柔腻温软,落在她的襟上,她凑近了,身上香气如旧。卫秀刹那间紧张起来,僵住了身子,她略一抬头,便对上濮阳的双眸,漆黑的,微微低垂着,使眉宇间都万般柔婉起来。
她这般委曲求全地温柔相待,使得卫秀整颗心都疼得发颤。
她对不住父母,对不住仲氏满门,可她又何尝对得起七娘。
她心中愤懑,将为难转嫁到七娘身上,可七娘又能向谁述说?她承受她的冷眼,承受她的讥讽,承受她对萧氏一族的恨意,独自一人,将仇恨怨愤都接下,依旧待她如故。
雪势渐大,濮阳直起身,推卫秀入室内。
阿叶似乎很怕濮阳,原是在室中点炭盆,见她进来,便愈加寂静,好使自己显得不存在一般。卫秀见她拘束,干脆使她退下了,自己去将炭火点起。
濮阳就在榻上坐着看她,好似比阿叶更拘谨几分。
卫秀不禁便轻笑起来,连眼中都染上了笑意。濮阳见她微笑,也随着笑了笑,今日阿秀看她的目光似乎格外柔和,竟让她产生一种,她心中其实也有她的错觉。
“阿秀……”濮阳出声道。
卫秀转头望过来,询问地看着她。濮阳微微抿了抿唇,似乎不知说什么,愈加拘谨起来,可她眸光湛亮,分明是极欢喜的。
卫秀也笑了笑,可心中却像剜心剔骨一般疼。
“阿秀,”濮阳又唤了一声,她顿了顿,笑着道,“你今日,是不是很高兴?”
“是。”卫秀说道。能见她,自然是高兴的。
卫秀将炭盆推过来,炭火烧得红旺,暖意融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