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危楼来府衙一趟,说是看税报,可那税报册子还未翻两页,凳子都未坐热便又离开,孙钊也不知他是何意,可却笃定这薄姓姑娘在霍危楼心中地位绝对不低。
霍危楼的马车在前,孙钊的马车在后,走了两柱香的时辰才到了义庄之外,此时已是夜幕初临,霍危楼的马车双辔在前,要比孙钊快上许多,眼见得前面马车已经停下,孙钊不断的催促着车夫,然而他还没到跟前,霍危楼便已下马车进了义庄。
霍危楼自是心急,他更知薄若幽这般忽然到府衙,多少要引得人质疑,他本以为是他举荐,孙钊又是个识趣的,能让她一切顺遂,可万万没想到她来时正碰上孙钊不在,还被个粗莽的捕头直接带来了义庄。
让她验尸算不得什么,他只怕她不谙官场之道受了不必要的欺负。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还未进门,先听她喊上了旁人“大哥”,刚跨过门槛,又听她说“我与武昭侯并无关系”,霍危楼只感觉心底窜起一股子寒风,当真是酸冷酸冷的。
薄若幽无论如何没想到此时能见到霍危楼,她话语一断,忍不住出声,“侯爷——”
吴襄背对着门口,见她话语断了,又问,“侯爷怎么?你和他无关,那他举荐你做什么?听说武昭侯身边连个伺候的女婢都没有……”
薄若幽已听不清吴襄在说什么,只是问,“侯爷怎么来了?”
吴襄眉头一扬,一边转身一边道:“怎么会——”
“会”只说到一半吴襄就闭了嘴,霍危楼是来过府衙的,他也曾远远见过两次,因此吴襄一眼便认了出来,他人僵立住,想到适才所言,只恨不得咬掉自己舌头,然而到底并非愣头小子,立刻便后退一步拱手作揖,“拜见侯爷。”
后面的坤叔和另外两个衙差也惊呆了,这时,孙钊才满头大汗的从后面跑进来,“侯爷的马车实在是快,下官竟赶不上——”
说着见中庭中站着好些人,而他自然一眼看到了薄若幽。
在未见到薄若幽之前,孙昭对霍危楼待薄若幽之心还有些拿不准,可如今见到了真人,孙钊心底的不确定尽数烟消云散,他敢赌上他的官运,要说霍危楼对这薄姑娘无意,那可真是有鬼了!
霍危楼看了看薄若幽,又扫了一眼吴襄,而后便道:“这是京兆尹孙大人。”
这话自然是给薄若幽说的,她上前一步,福了福身,“大人。”
孙钊立刻抬手虚扶一把,“姑娘请起,我早就在等姑娘了,却没想到今日不在衙门时姑娘正好来了。”说着瞪了吴襄一眼,又和蔼可亲的对薄若幽道:“其实不必来验尸的,侯爷举荐,我对姑娘自然放心,以后姑娘在衙门帮忙,实在是再好不过,不过我们府衙案子也不多,姑娘平日里只凭自己心意便好。”
薄若幽点了点头,看看孙钊,再看看霍危楼,疑惑道:“侯爷和大人怎一同来了,可是有公差?”
霍危楼眯了眯眸子,孙钊一见这场景,心底有些狐疑,连忙道:“侯爷听说你在此验尸,便打算来看看,如何,验尸验完了?”
吴襄闻言道:“验完了,薄姑娘果然验尸之术颇为厉害。”
孙钊也不知吴襄此言是真是假,可当着霍危楼的面,只需一个“捧”字,“看看,侯爷举荐之人,自然是极擅其道的,那今日真是辛苦了,此刻时辰已晚,不知侯爷——”
孙钊的殷勤众人看在眼底,薄若幽这才明白原来霍危楼是来看她的,她心底有些高兴,便听霍危楼道:“时辰的确晚了,都散了吧,她本侯先带走了。”
霍危楼又看薄若幽一眼,转身朝外走去,薄若幽愣在原地,孙钊忍不住道:“快跟上去呀,侯爷就是来看你的。”
薄若幽福了福身,这才出了义庄大门,到了外面,便见霍危楼已上了马车,此刻掀开帘络望着她,“你上来——”
薄若幽走到马车前面,有些无措的看了一眼郑良,郑良愁眉苦脸的,也不知武昭侯是何意,落下的帘络又被掀起,霍危楼道:“你且回府,稍后本侯会令人送她回去。”
薄若幽皱眉想了想,交代郑良,“那良叔先回去吧。”
郑良欲言又止,可这是武昭侯啊,他如何敢违抗,于是行了一礼,上了自家马车走了。
义庄内,笑呵呵的看着薄若幽离开,等脚步声远了些,孙钊笑意一收,转身便变了脸,怒斥道:“好你个吴襄,你可知你差点坏了我的大事!若不是看你跟了我多年,我真想革了你的职!”
吴襄眼下也知道薄若幽所言不假了,于是苦着脸道:“这……大人也未交代过啊,卑职见一小姑娘要来做仵作,心想这不是闹呢吗,这才带过来试了试手。”
孙钊哼了一声,“幸好你机灵,知道往好了说,否则下了侯爷的面子,我真是想救都救不了你。”
这时吴襄神色一正,“大人……卑职刚才那话可不是奉承之语,这小薄姑娘是真的会验尸,说起来此案有一处被我们忽视了,大人不着急的话,我们进去看看尸体?”
孙钊眉头一扬,想着来都来了,到底还是跟着吴襄往后堂去。
……
薄若幽爬上马车,矮身钻进车厢里,一眼看见霍危楼大佛一般坐在当中,她寻了边角处坐下,又问道:“侯爷怎会来此?”
霍危楼望着薄若幽,凤眸沉沉的:“你怎今日才来衙门?”
他不答反问,薄若幽也不觉什么,便道:“这两日帮着往宅子里置办了些东西,想着并不着急,便今日才来。”
想到适才孙钊跟着霍危楼同来,薄若幽恍然,“啊,是因耽误了几日,孙大人寻到了侯爷跟前?”
霍危楼“嗯”了一声,薄若幽便有些不好意思,“实在是刚搬回来家里颇为忙乱,没想到孙大人去找了侯爷,可曾耽误侯爷公务?”
霍危楼有些匪夷所思的看着薄若幽,他拔冗前来,任是谁,都要觉得他待她不同,唯独她自己瞧不出一分半点,竟只害怕耽误他的公务。
“耽误不耽误的本侯都已经来了。”他语气有些不善,仿佛当真被耽误了正事有些不满。
薄若幽一时更觉愧责,“民女实未想到会给侯爷添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