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他老人家指使的啊。这么大的事葛叔敢自己做主?”
青龙摸出一支烟点上,吸了两口,塞进阿应嘴里。他犹豫了半天才道,“我爸想我做正经生意,我要是去了,他会很生气。”
“这他妈蛟龙城寨里哪有正经生意做?你一个太子爷天天守着那几个菜摊,像话吗?一筐萝卜赚几文钱?你是骁骑堂龙头的儿子,不是什么豆腐西施。你爸是老糊涂了,你可别跟着他学。你看看别人帮派那些大佬,哪一个不是打打杀杀上的位,你不在江湖上杀出点名堂,以后元叔、葛叔他们那帮老家伙谁服你?”
青龙皱起眉头,“人家元叔、葛叔才三十几岁,我爸也才四十五,老什么老?你别当着他们的面这么说,我爸发起脾气来我都保不住你。”
“啊哟,知道啦,知道我大佬疼我,”阿应吊在他身上嬉皮笑脸,“那你明天去不去啊?”
“我考虑考虑。”
“你不去我可自己去了,到时候我被人砍死了你别哭啊。”
“闭上你的乌鸦嘴。”青龙往他脑门上又拍了一下,拢紧衬衫走了。
……
青龙坐进了车内。司机问他,“少爷,去哪儿?”
“回家。”
他坐在副驾驶座,沉默不语地抽着烟。轿车走街串巷地驶离了蛟龙城寨,开往不远处的一处村屋。屋子只有上下两层,装饰较为简陋,但这已是青龙目前为止住过最奢华的房子了。
就在两年前,十九岁的他还只是街头一个普通的古惑仔,他父亲郝威是个老古惑仔,父子俩以帮人收高利贷为生,加上他母亲,一家三口挤在蛟龙城寨一户租来的小屋里。一年多前,他母亲得了重病,住进医院,家里仅有的一点积蓄很快花个精光,他父亲失踪了大约一个月,说是去泰国找老朋友借钱,回来的时候带回一笔巨款。母亲很快做了手术,但还是因为术后的并发症而去世了。他父亲用剩下的钱买了这栋村屋,买了两辆车,雇了几个家佣——他从此成为了“少爷”。父亲又置办了一些小摊小铺的资产,聚集了一批古惑仔弟兄,在城寨里插香炉开堂,创立了一个叫做骁骑堂的新帮派,自命龙头大佬——他也从此成为了“太子爷”。
父亲带着兄弟们天天出去打打杀杀、扩张地盘,却不准他过多插手帮派的事务,只分了几个小摊给他看管。青龙生意头脑不错,将几个小菜摊也经营得有声有色,但毕竟只是菜摊罢了。他的结拜兄弟阿应是个有野心的人,成日里撺掇着他也出去打打杀杀,创一创太子的威名。阿应说的的确也有几分道理,他应不应该违抗父亲的心意?
他沉浸在思绪里。轿车抵达了村屋,他扔了烟下车,走出好几步才想起自己现在带了两个孩子。
这两个孩子是他昨天在城寨里救回来的。当时他带人经过一条小巷,听见刺耳的打骂声,进去一看,一个中年“粉客”正将这个小男孩往死里打。小女孩在一旁撕心裂肺地哭,想上去阻拦,却也被中年人推倒在地。他把两个孩子救回来了,让人痛打了那个虐童的扑街一顿。然后他带两个孩子去吃了蛋糕,因为昨天正好是六月一日“儿童节”,他听说内地有这么个节日。他问两个孩子叫什么、住哪儿,通通都没得到回应,只能将他们带回家,想给他们洗澡,两个孩子却不让近身——小女孩也就罢了,小男孩都不让他碰——剃头的时候还被小男孩咬了。
没有咬破皮,但咬出一片青紫。到现在还隐隐作痛,他低头看了一眼伤手,倒回去拉开了后车座的门。
两个孩子一左一右地牵着他的手,跟着他慢慢走进村屋。小男孩牵的是昨天自己咬过的那一只,一边走一边转头看那只手,眼神里流露出担忧和内疚。
“不疼,”青龙温和地说,“但是以后不准咬了。”
仆人烧好了热水,他将两个孩子带进浴室。昨天那场鸡飞狗跳的小惨剧就发生在这里。他将两条毛巾分给两个孩子,“你们自己洗澡。”又对小女孩道,“你是姐姐吧?看好你弟弟,小心他呛水。”
“小满。”小女孩突然怯生生地说。
“嗯?”
“我叫小满。他叫阿皓。”
“我不是阿皓!”小男孩突然尖叫道,“是他取的!他坏!我不叫这个!”
“阿皓,你要乖。”小女孩有些害怕,赶紧抱住他。小男孩也赶紧回抱了她,两个孩子像两只瘦弱的小动物一般团在一起,然后小男孩又扭头冲青龙吼道,“不叫阿皓!”
青龙蹲下身去,像逗狗一样和和气气地,“那你想叫什么?”
小男孩斩钉截铁地,“叫蛋糕。”
“什么?”青龙以为自己听错了。
“昨天吃的那个,叫蛋糕。那个好,我叫那个。”小男孩很认真地说。
“……”这孩子怕不是有点傻。
青龙很努力地憋住了笑,伸手想去摸摸他的脑袋。手刚一过去,小狼狗立刻龇起了獠牙,但是看见他虎口的牙印,又有些蔫,最后微微发抖地主动把小脑袋凑到他手心里了。
青龙轻轻地摩挲了摩挲他柔软的头皮,“你几岁了?”
小男孩抖抖抖着不说话,仿佛竭尽全力在忍受他的碰触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