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廷楷让自己两个儿子,与宋静慈姐弟相识,结交朋友。弟弟□□识四岁,哥哥苏宏识七岁。他长得十分漂亮,浑身透着被人捧在手心里的气儿,带着宋静慈去玩。
他们在银装裹素中打雪仗,长长的睫毛上沾了碎片的雪花。苏宏识像个开屏孔雀,拆了苏廷楷军服腰带上的四菱雕花铜扣,笑吟吟拿给弟妹们玩。
开春树上抽了嫩芽,苏宏识学大人,摘了枝简陋的野花,有模有样地给宋静慈戴在头上。长辈们开两个孩子的玩笑,苏宏识被笑得恼羞成怒,“那我准你做我夫人!”童真戏言,两家人更是笑成一片。
朔方城挨着河西四郡近,是商贸重镇,夏秋有苏氏兄弟最爱吃的甘瓜,苏宏识摘了甜的给宋静慈,瓜用冰镇着,甜丝丝的滋味从心底里蔓延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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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令鸢不死心地上前,抱了抱此刻只有五六岁的宋静慈,依然不见星君感应。
她竟然也没有藏身于此?
——怪诞,这段岁月,合该是宋静慈最美好的回忆了,笑容清澈纯粹、眼神流光溢彩,这样的明媚开朗,哪怕是她日后家族重获新生,与父母安定下来,也不再有的。
如果这也不是‘她’藏身之处,那‘她’……最想待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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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吹遍九州山河,林花谢了春红。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迷宫般的回忆,骤然又跳到了苏宋两家离别的场景。
苏宏识红了眼圈,又不肯在人前落泪,生硬硬地将一块天青色的并蒂莲玉佩,送给了宋静慈。
童年玩伴,也只是一夕间的缘分。“给你,以后不要忘记我噢。”
宋静慈接过玉佩,珍重地抚摸着:“如果将来找你,能找到你么?”
他肯定得十分理所当然:“不会找不到的,我爹是苏大将军,我将来是苏小将军,你只管找便好!”
白雪皑皑,远行千里,宋家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天际。
谢令鸢跟着望去,目光落在这并蒂莲玉佩上。上面还有鹌鹑,示意家宅平安。
她记得清晰,九星之死,宋静慈便是为了捡这块玉佩被马踩死的。她仿佛能感受到,此刻宋静慈珍惜牵挂的心情。
然而,还未及体会一下那离别的伤感,仿佛是玩她不嫌够似的,下一刻,回忆又跳到了——宋静慈住在朔方郡将军府上的岁月。
就好似在玩排序游戏一样,打乱各种顺序,毫无时间逻辑线。
“我快要被迷宫折磨疯了!”谢令鸢崩溃地想。
这次的迷宫回忆,是在朔方城的街道上,喧闹市集人来人往。苏宏识正摘下自己的狐狸毛围巾,二话不说地套在了宋静慈的脖子上。
宋静慈似乎不想受人恩惠,却被他毫不在意地手一挥:“我爹说,让我照顾你是应该的。”
二人穿行在和蒸笼的热雾腾腾中,身后跟着护卫。宋静慈跟在他身后左右望,苏宏识买了刚出笼的米粑,递给她。宋静慈接过,那热雾在眼前雀跃,温暖的触觉一路蔓延到了心底。
她穿着一双与她不搭调的毛靴子,想来也是苏宏识送给她的。这宠命优渥的将军儿子,虽娇惯霸道,却也待人真诚;苏廷楷更是对友人雪中送炭,不遗余力地相帮,可见人品正直。
谢令鸢心想,这种人居然会通敌叛国,害得晋国失了北方数个城池,也实在令人费解。
穿过集市,苏宏识带着宋静慈,去了一处学堂。
略显破旧的屋子里,坐了十二三个孩童,有大有小,出身不一,但皆是寒门。
将军府上的西席先生,手里卷着书,正在讲授什么。凑近了,才听清他讲的,竟然是地理植被和节令气候。
谢令鸢一时有点意外,因为在古代,这一类学问不太受重视,科举不考。更遑论晋国科举也就是这二十年的事,没有真正兴盛起来,地理水文就更不会重视了。
而这位西席先生,居然教授屯田水利等,实在是破天荒之举。
站在学堂外,宋静慈扒着窗子,踮起脚。西席先生讲得眉飞色舞,苏宏识邀功般地指给她,脸上是不经掩饰的得意:“这是我央爹爹开的,城里的人不论出身,每旬都可以来听两天课,先生说这是义举,是天下少有的事情,厉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