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何家来说,瞒过宫中耳目,往大慈恩寺送个身形与何贵妃相仿的女子来充替她,简单程度就跟准备一只烤鸡差不多。
用了三天时间,何家将居云庵四下打点通,并探听到了各地的消息。
南部尚无大的动静,而从长安北侧城门往朔州方向,世家的地界不太平。何家跟着打探消息,推测皇帝陛下的方向,该是往西或北的可能性更大。
遂在夜幕时分,莲风跟在何韵致身后,两个人从何家开辟的小路上悄悄下山,在镇子上与何道庚碰了头。
“我和你爷爷推测了三条线路,你走并州一线比较太平,那里也东西并通。倘若途中得知陛下的踪迹,也可以临时改道而行。家中会一直与你们通信。”
何道庚准备了二十名武士先行,在前面为何韵致探路;又安排了两百名死士暗中跟随,护佑她安全。林林总总一盘算,人马抵得过一个城的差吏总数。
何韵致点点头,倒没有奔赴异乡的忐忑。她向父亲和叔父辞行,翻身上马,向着何家安排的北线而行。
“驾!”莲风也骑马紧跟上何贵妃。
主仆二人骑在马上,转眼间绝尘出城。
骏马驰骋,盛夏的夜风从两颊飞过。莲风小时候陪何贵妃打马球,马术也是颇为精湛的。她微微侧首,见何贵妃嘴角衔笑,眉眼间自信而镇定,带着张扬的明亮。她恍然忆起,真是许久没有看到贵妃娘娘这样的心情了。
就像……
像豆蔻少女时,她陪着贵妃偷偷出府,骑着马沿着长安城外踏青,也是这样简单的快乐。
她也笑了笑,跟着看向前方,远处天际渐明。
抱朴堂的山下,清晨已经有人晨耕。
山巅隐在烂漫云霞之后,曲折山径上,一行人自山上走下来。
武明贞和听音早早地骑上马等在了山下,她目光顺着看过去,德妃身后跟着一大班随从,正吆五喝六地走下山。
她顿觉不妙,定睛一看——德妃身后,左边跟着林昭媛,右边跟着白昭容,正后方跟着一个男人,招摇过市,阵仗不可谓不壮观。
“……”武明贞怔然片刻,直到山下等在那里的几个道人牵出了马,她上前指着林昭媛和白昭容问:“德妃娘娘,这些人可是要一路同行?”
这一路可不太平,因常年与北燕西魏交战,如今又逢陈留王作乱,境内流民四起,各地山匪也不少。这些生活在后宫的妃子们哪里知民生疾苦,还以为出趟宫是玩么?她的武力可以保护德妃无虞,若再保护更多人可就有心无力了!
况且这是找皇帝,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武明贞压低了声音,满满都是不赞同:“陛下离宫一事乃绝密,娘娘为何还要带上不相干人等?”
“她们是戴罪之身。”谢令鸢轻声道:“你大可放心,她们自会保守秘密,我也能护她们周全。”虽然她气数没了,暂时什么能力都用不了,但朝垣之力还残存了些许,撂倒两个人应该不在话下。
她们都是戴罪之身?
武明贞随即意会,德妃是想让她们一同去立功,若是找到了萧怀瑾,就能减免罪责。她沉默片刻,德妃位分最高,命令还是要听从的。她又指了指德妃身后的郦清悟:“这俩人要立功,那他呢?”
她们一行女子长相都挺扎眼的,这个男子也不逊于人后,同行出列,太容易招摇。
谢令鸢轻咳一声:“哦,他是导游。”
武明贞不明所以,林昭媛一旁听着,“噗嗤”笑出了声。
郦清悟斜睨了她一眼,猜都能猜出来不是什么正经答案。抱朴堂的印信在他手中翻花似的一闪而过:“我引路,顺道护送你们周全。”
他抬手时,武明贞下意识摸了摸腰中佩剑,她感受得到这个人修长的身量下,举动沉稳有内力,气息也是高手,既然德妃选择信任他,她也就不再过问了。
而林宝诺还陷在导游的脑补里,笑得花枝招展不可自抑。她本是不能离开抱朴堂的,整个人被严加看守着,好在郦清悟在抱朴堂说话有分量,把她带了出来。随后谢令鸢让画裳冒充她,以应付宫中检查。
她一边笑一边凑近谢令鸢小声道:“这么好看的人,你说他是导游不是糟蹋人家嘛。你可以说他是保镖,毕竟越往北走越山穷水恶的,北燕那边国师也能感应到我,说不得还要派人来找麻烦,我们都是女儿家,让他护送也正常。”
“哦,保镖在那儿。”谢令鸢一挑眉,指了指武明贞和听音。这两个女子,一个是上过战场真刀真枪活下来的,一个是从小被当成传令将培养大的。
“就她?你逗我呢!”林宝诺不由自主提高了音量,她回忆起了宫里那个对月涕泪对花吐血的娇弱修仪,那个说句话就咳三咳的矫揉做作的女子,当初可把她恶心坏了,她不由蹙眉,口气满是不屑:“她行么?越往北走都在打仗,到处都是流民,可被被人掳了去当压寨夫人。”
武明贞习武之人,耳力非凡,林宝诺的质疑传到她的耳中,她甩了甩马鞭,淡淡道:“要不你来领受一下。”
马鞭划破虚空,发出令人不寒而栗的呼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