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层里,是袖箭与小型连发弩。大概是放了有些时日,虽然兵刃上涂了油,末梢还是生了点锈迹。
谢令鸢一眼望过去,这不知是前主遗留的烂摊子,还是谁陷害她的旧兵器,她演过这么多宫斗戏,一瞬间都猜得到结局了。
画裳当即有些虚软,面色苍白地着急辩解道:“这不可能!一定是陷害……我们娘娘平素安分守己,谢家是世代忠臣,怎么可能私藏兵器!是陷害,陷害啊!”
然而内卫不会听她这些徒劳的辩解,他们意味深长地瞥了谢令鸢一眼,慢条斯理请示道:“德妃娘娘,这些器物,卑下可得带走。”
谢令鸢内心已经脱魂了,和外界生生割裂开,那些嘈杂仿佛与她无关。她现在只想抓着星使问一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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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内卫抬着木箱离去后,谢令鸢就被禁足在了丽正殿。
高大的殿门沉重地关上,发出悠长的闷响,划过人的心头,令人泛起一丝麻意。
待星使趁人不备,悄悄溜进丽正殿,将门复又关紧,谢令鸢见到他后,提着的心方才一松,问出了她一直心心念念的心事。
“我觉得……凭我多年宫斗经验,这次我大概挺不过去了。假如我不幸死在了这边,还能回去么?”
星使一怔,脸上浮现出“你怎么这点觉悟都没有”的表情:“星主,倘若那么容易回去,那您还行什么天道使命?”
谢令鸢一窒,残存的那丝侥幸心理,也熄灭了。
……是啊,死一死,比起天道赋予的使命、团结后宫妃嫔,是要简单多了。如果死了还能回去,当初她也不会留在这里。
“倘若您死了,天道使命失败,九星也就彻底落陷了。”星使蹲到她的面前,平视她的眼睛:“您就打算这样放弃了么?”
不想放弃,可是,由不得她。
“若要想自救,至少我要知道真相,别人是如何陷害了我!”
原来人被逼到生死攸关时,也真的可以将刀锋迎向前。她以前并非真的失了宫斗的性子,只是没有意识到环境险恶罢了。
——可惜,终究她还要走上这条与人见血的道路。
讽刺的天道使命,真是一个死结。
星使沉默地望了她一会儿,漂亮如璀璨星辰的眸子里,映出谢令鸢的不甘、焦灼、忧怖、愤慨。他轻轻叹了口气,似乎至今终于意识到了天道使命的失败。
“俗话说,世间法则,乃天机不可泄露。若要窥天机,星主需本身撑得起,也就是声望达到众望所归。您如今声望只是声名鹊起,若想窥见天机,将会透支所有的气数。”他征询地问道:“气数尽失,便也失去了星力护体。您确定么?”
谢令鸢明白这个天道的限制原理。人总想要知晓世间的秘密,想要知晓过去未来的命运,可若人的智慧与德行不匹配,反而徒增许多烦恼,被这些信息所压垮。所以天眼神通是高僧才开的,普通人有了不相称的才能,反而是坏事。
可她还是坚定地点头。她想要知道。
刹那间,四周仿佛萦绕起了微风,逐渐汇聚成流,在她身旁旋转。星使的碎发被风拂起,他捏了几个手诀,谢令鸢只觉一阵凉意从天灵盖瞬间贯穿,眼前刹那通透清明。
——仿佛开窍了般,她瞬间明了前因后果。
书箱里的袖箭连发弩,要说到重阳宴那几名刺客了。
那还是谢修媛私自派宫人外出购置书籍时,被人跟梢,并在书箱动了手脚,“帮忙”运送了一道。倒不是存心陷害她,而是宫中进出查得太严,兵器没有机会入宫。恰逢谢修媛心虚,贿赂了登造处,对她的书箱查的不严,所以人家不盯上她盯谁?
至于皇后的死,是因药汁中渗入了“逆气止行散”,此乃江夏郡以南的一种土方药,陈留王的一名妾室是江夏郡人,因而得了这药方,药一直在白婉仪手中。
按理说,这药是不可能有机会投下的。皇后有孕后,坤仪殿戒备比之先前,森严了数倍。连保胎药都是贴身宫女抱翠亲自熬的,旁人根本近不得身。甚至药罐,都是抱翠从尚膳局领了十个新的,回坤仪殿后取了其中一只,做了只有抱翠自己知道的标记,旁人哪怕稍微动过一下,都会被她察觉,所以外人没有机会,在药罐上动什么手脚。
这般严密的提防下,有一日,坤仪殿的小厨房,失了一场火。
火势说大不大,没有到惊动后宫的地步。火发时,白婉仪正在坤仪殿。随后小厨房的公公来报,说其他物事烧得不厉害,只那些柴,见火就燃没了,还得去尚膳局领新的。
宫里取用管得严格,各宫领什么冰炭薪油,都要上报一宫之主,因此小厨房来求皇后赐个牌子。
皇后那时初有孕,孕吐厉害,精神不济。白婉仪见状,便主动说由她带着人去尚膳局,领些柴薪便是。她是仙居殿主位,又是帝后面前的宠妃,尚膳局当然也得听吩咐,这就把坤仪殿几个月份的柴薪都领走了。
那柴薪里,就被她借着“检查”的时机,洒了逆气止行散。无色无味,然而柴火烧起来,烟就入了药罐中,乃至皇后平日的膳食中,中毒日益加深。
坤仪殿的奴婢一个个精明着,镇日里检查药材、药罐、药碗、药杵,但谁会想到有人在柴火上做手脚?且柴火烧完,毁尸灭迹,根本查不出蛛丝马迹。
知道了这一切,谢令鸢便觉得心死了。
城会玩。不,宫会玩!
大半年已过去,坤仪殿如今的柴火怕是都烧光了!且白婉仪那样缜密之人,手里也不可能再留下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