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期间,狄姜在铺子里散步,也算是活动活动筋骨。等到临近午时,武瑞安起床之后,本来要去兵部处理一些公务和交接手续,但他一听说问药要去康平坊回诊,便想起昨夜遇见许老伯之事。
对于自己的隐瞒,他想亲自去道歉。
他倒不是觉得自己之前的隐瞒做错了什么,而是想要以寻常人的身份,去安抚一个寻常百姓。让许老伯心中不必因自己的身份而忐忑,希望他在没有孙女的日子里,不要再添新的忧愁。
康平坊内,许老伯正在院子里涮木桶。院井边,他佝偻着背蹲在地上,他的身后还有大大小小的木桶正等着他清洗。
四周的百姓大多都是同一工种,平时也没有人会靠近他们这一块地方。
狄姜看着四周紧闭的大门,想起曾听许老伯说过,夜香工昼伏夜出,这时候他早该进入睡梦之中才是,怎么会到午时了还在洗夜香桶?
狄姜和武瑞安刚一走进院里,许老伯立刻就惊讶地站起来,但很快又直挺挺地跪在地上,一个劲地磕头说:“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请军爷降罪!”
“快快请起,”武瑞安连忙上前扶起他,说:“许老伯何罪之有?我希望你还只当我是个普通人,待我还如从前一样便是。”
许老伯哽咽着,几次想说话,都没能说出口。
他抹了把眼泪,断断续续道:“若为官之人都如您一般,我的孙女也不至于惨死虎口……”
狄姜和武瑞安都是内心酸涩,连忙换了个话题。
狄姜看着一地木桶,说:“您工作一整晚都没睡,到现在还在洗刷木桶?不能先放着吗?”
“这东西味儿大,不能不洗,街坊邻居会有意见。”许老伯长叹了一口气,接着说:“从前我早晨回来,都是丫儿帮我做这些,如今丫儿不在了,只能自己来了。可我这把老骨头啊……手脚也快不起来。”
武瑞安闻言,二话不说便撩起袖子走过去,拎起桶子和刷子,蹲在井的另一边涮起来。
许老伯连连阻止他:“大人,您不要折煞小人,这些都是粗活儿!小人不值得您这样做!”
“人都是一样的人,凭什么你做得,我做不得?我还比你年轻,比你力气大。”武瑞安笑着说完,继续埋头苦涮。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许老伯哭着道谢,眼泪像是决了堤的河岸,淌了满脸。
狄姜手上还包着纱布,便没有上前帮忙,只是靠在门边皱着眉头看着他们。面上表情复杂多变,思绪万千。
许老伯一边涮木桶,一边如从前一般开始絮叨:“大人,虽然您身份不俗,但您还是要听小人一句劝。”
“您请说。”武瑞安忙着干活头也不抬,但他的语气却透着十分的尊敬。
许老伯又道:“您太年轻,太冲动,有血性是好的,但是保护自己才是最重要的,有些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您可千万不要陷进去。”
“您指的是……”武瑞安有些发愣,抬头看他。
许老伯眯起眼,凑近了武瑞安,压低了声音高深莫测地说:“公孙祺是您杀的吧?”他说着,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武瑞安松了一口气,笑道:“我倒真希望是自己杀的,可惜被人抢先了一步。”
“……”许老伯微微一愣:“真不是您干的?”
武瑞安摇了摇头:“真的。”
许老伯突然长舒了一口气,放下了心:“还好不是您。”
“此话从何说起?”武瑞安又是一愣。
许老伯接道:“虽说公孙祺这种人是咎由自取,但是律法面前,人人平等,若不能通过正当手段惩罚他,那么这个凶徒,也是杀人凶手,与滥用私刑的公孙祺没有本质区别。您可千万不要做违背律法的事情。”
许老伯这一番言论让狄姜和武瑞安都不禁肃然起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