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紧滚蛋!”周勀嘶了一下,牵扯到喉咙便开始咳起来。
周歆见他咳得厉害,要去拍他背,周勀抬手挡掉。
她又取笑,“行了,你都病成这样了,我知道你要避嫌,但总得有个人留在这照顾你吧,我只不过是……”
“不需要!”
“哥……”周歆试图纠缠。
周勀眸光寒涔涔地扫了眼,她瞥了下嘴,“知道了,你要避嫌,不过是不是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再说她又不在这,都回英国了,我留下来照顾你两天又有什么问题!”
周勀懒得再听她说下去,直接扫开肩开门,结果门边“咚”一声,王阿姨拿着拖把假装埋头干活,“哎哟这里怎么这么脏,拖也拖不干净!”
周勀舔了下牙根,一脚踢翻了旁边洗拖把的桶,王阿姨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周歆却在后面朝她偷偷扮了个鬼脸,“别理他,他神经病!”
薛文琇刚查出肝癌的时候也在医院里住过一阵子,找了专家会诊,给了几个方案,一,做手术,二,化疗以控制癌细胞转移,三,姑息治疗。
方案出来之后找常安商量。
那时候常安还在学校,得知消息后没有直接去见医生,而是先回病房与外婆聊了聊。
老太太当时已经103岁高龄,却依旧一袭手工对襟长衫,银发盘成髻,脸上尽管蜡白无气色,但仍旧没忘了描上眉画了口红。
她讲究了一辈子,到哪都得把自己收拾得妥妥当当,然后坐轮椅上跟常安说,“囡囡,手术我肯定是做不了了,估计上了手术台就没机会再下来,外婆还没看到你成家,去了地下怎么跟冰冰交代,所以还不能这么快就走,化疗呢应该会疼,还要脱头发,反正横竖都要走的,我总不能让自己走得太难看。”
常安心里塞着一团气,却要佯装微笑,“是啊,那咱就保守治疗!”
保守治疗即只吃药,好在国外靶向药疗效好,又有团队专家制定方案,配合护工和家庭医生的精心护理,薛文琇的癌细胞控制了一年有余,直至大约两年前才有转移恶化的迹象。
医生建议住院治疗,但薛文琇还是没同意。
“你外公走了三十多年,你舅舅也走了二十多年,就连你妈都走了十四年,我到这岁数早就已经活够了,所以往后的日子哪都不想去,养养花弹弹琴听听戏,挺好……不过唯一遗憾的就是你,冰冰托梦给我,一定要看着你成家,囡囡,要不外婆找人给你看看?”
后来就有了她回国与周勀“相亲”,闪婚,成为夫妻。
差不多两年时间,薛文琇的病已经到了膏肓,最近几个月几乎只能靠安眠药和吗啡来强撑着入眠。
油尽灯枯,谁都知道这个道理,大概薛文琇自己也知道,好在她心态好,疼是疼,挺过那阵痛劲,她总还能让佣人推着去花园里坐坐,看看天,看看鸟。
常安回到伦敦住处已经天黑了,佣人和护工见了她都吓了一跳。
“怎么突然回来了?”说话的是华人护工。
常安笑,“想外婆了,回来看看,她人呢?”
护工张姐嘘了声,“刚睡下。”
“那我进去瞧一眼。”
薛文琇的房间早就搬到了一楼,朝南,常安推门进去,药味里面掺了一点花香。
老太太果然睡了,小小一团缩床上。
常安走近看了眼,比上回回来又瘦了很多,她咽了一口气转身,示意护工出去。
到了门外才问:“最近情况怎么样?”
“时好时坏,好的时候晚上都能喝小半碗粥,差的时候试过两天都没进食,就上周,Dr。Lee过来给她挂了几瓶营养液,又打了球蛋白,吓得我差点打电话叫你回来。”张姐已经服侍薛文琇快三年,自然有了感情。
常安低头埋口气,“辛苦了,我这次回来可能会住一段时间。”她简单交代几句,拎了行李箱上楼,卧室门一关,铺天盖地的眼泪便涌出眶。
她总是最听话的,所以薛文琇重病期间不准她留在伦敦,她便乖乖在云凌呆着。
可是七岁的时候母亲突然去世,对于亲人的死亡她心里一直带着刻骨的恐惧,她无法想象,如果连外婆也走了,她会怎样,但是离别在即,她眼睁睁看着死神一点点逼近,却又是另外一种窒息的凌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