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新连忙出了门,到了铺中,赵东家昂然站在中间,看他来了,招招手让陈新到了面前,拿出一包东西。
“把这包碎银拿到立业坊的倾销店(注:将碎银换为银锭的店铺,又作倾银店)兑换了,我午后要用。老蔡你忙完先来二进,有事。”
他说罢也不说是多少银子,背着手回了二进。
陈新心中微微有点诧异,平常稍多点银两都是由老蔡处理,今日这么多银子,却让他去办,不知这东家找老蔡有何急事。
诧异归诧异,事情还是要做,陈新当着几人的面用戥称称过,对蔡掌柜道:“先生,总共是二十一两六钱六分,分后面大致四厘。”
老蔡点点头,吩咐他:“那点没关系,早去早回,去了就说是东元店的,他们不敢动手脚。”
“是,谢先生指点。”
当下收好碎银,一路寻到立业坊的倾销店,门口一块大大的布幌写着“倾银”二字,进了门,一名店伙迎过来。
“公子倾银还是兑钱?”
“倾银,我是东元店来的,烦请先用天平称过。”陈新把布包拿出摊开在柜台上,柜台坐的掌柜一听是东元的,过来看了看份量,摆出些法马用天平称了,给陈新看,是二十一两六钱六分七厘,比陈新自己称的还多出一些。
称过重,掌柜问陈新:“公子如何倾?”
陈新不太懂,想想道:“你一般如何做的?”
“公子可以做两个十两足色银锭,一两六钱做成水丝小锭。五分六厘交了火钱,公子还可以落得一分辛苦钱。”掌柜恭敬的说。
突然他又凑到陈新耳边压低声音道:“东元店的银我们不敢掺假,但用点手法,每锭省出两三钱银总是有的,成色不变,重量不少,任谁也看不出来。只要公子同意,你我两家平分。”
这掌柜约在四十岁,皮肤黝黑,一副粗犷模样,他的态度可说很和蔼,但总让人觉得什么地方别扭。
陈新心中微动,随即笑道:“哦?你可知我是东元店少东家,我自己的钱怎会与你平分?”
那掌柜眼中露出些嘲笑之色,脱口道:“公子说笑,你明明是。。。”,突然发觉失言,停了停才把话圆回来:“你明明不可能是,那东元少东家我是见过的,哪里是你了。”
陈新面带微笑,指指那店伙:“确实是玩笑,我也如他般是东元的店伙,但东家待我有知遇之恩,我岂能负他,兄台也是好意,但我只有心领了。便按刚才你所说,两个十两足色,一个一两六钱水丝,火钱不少你,半点不得掺假,剩下的一分一厘碎银便请全数退与我,好让我还给东家。”
掌柜和店伙楞了楞,似乎没想到陈新会这样,又看他神态坚决,没有办法,只好按陈新说的,细细称了,分出两个银锭重量,掌柜又过来收了火钱,剩余一点碎银都退给陈新。
陈新一直仔细看店伙操作,眼睛一眨不眨,看他一丝不差把碎银放入熔器做成银锭,比看贼还认真。那店伙被他看得浑身发毛。
终于两个大银锭和一个水丝都做好,陈新纳入怀中收好,两人同时松口气,店伙是因为不用再被人监视,陈新则是因为办完了这事,他曾听老蔡说过倾销店的手段,一不注意就会被他们掺入铅铜之物,这行业中还有人专门研究过伪造真银纹路,让行家都分辨不出,所以他只有用笨办法,一路监视那店伙。
当下收好银锭,一路回到俵物店,还没到午饭时间,东家虽没说银子给谁,但经手的是银钱,当然必须交到东家手上,与其他人打过招呼后,穿过店铺,直接敲了二进的门。
开门的是晚间守铺的老汪,老汪是个油盐不进的类型,啥事都只听赵东家的,以陈新的能说会道,也碰了几次灰。他听了陈新要求面见东家,也不说话,冷冷的嘭一下又关了门,陈新只得傻等在门外。好半响,门又开了,赵东家走出来。
陈新把银锭和布包中的一分碎银双手递给赵东家,一边恭敬道:“东家给我的碎银共是二十一两六钱六分七厘,倾了足色十两两锭,一两六钱水丝一锭,用火钱五分六厘,剩余一分一厘,都在这里了。”
赵东家接了,用手掂一掂,也不看成色,口中嗯了一声又转身回去了。
等他回到二进,侧门进来一人,赫然是那倾销店的掌柜,他到赵东家面前,神色淡淡的,似乎与赵东家十分熟悉,赵东家把布包递给他,他打开看了,对赵东家点点头,表示分毫不差。
“赵大哥,你那账房是个死心眼,好处不要不说,剩一点碎银都要给你还来,这样的账房哪去找,现在总能放心了吧。”
“也可能是大奸若忠。”
“那就不是小弟能试出来的了。你这里的老蔡每次来,也是要多少贪墨点,你从来不说他奸,总不成这个不贪的反倒是奸了。”
赵东家听了,丑脸上露出点笑,自失的叹道:“真要是大奸,也不会来我们这小庙。看来也该是个老实人了。”
“他老不老实另说,但大哥不可说如此丧气话,我们靠海吃饭,人虽不多,也没怕过谁来,大哥现在家业大了,气魄倒小了。”
“说得好,憨勇你这几日安排好你店中,再通知一下疤子、黑炮,最多半月,恐怕我们又要出海了。”
那叫憨勇的倾银店掌柜一脸高兴的道:“是,早等着大哥招呼呢,平日做这买卖憋气得紧,扭尽手段,也不过骗几个零散钱,做几年也不如出海一趟,我这就去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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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新回到店铺,一人在柜台后坐了,补记好上午卖出的帐,周围无人时,他脸上突然露出一丝笑,低声自语一句:“老蔡都没见过的少东家,你一个外人如何倒能见到,可知道我面试过多少人,考察过多少人,这用烂的招数还好意思拿来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