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锦绣淡淡看着皇帝的脸色,心中波澜不惊,谢玖面上闪过一丝诧异,但也只是一瞬,她毕竟是谢家的女儿,对于朝政,满京城的女子都没有一个及得上她,谢家人向来不介意女子涉及朝政,因此她对皇帝的心思倒是敏感的很。
段祈煜惦记着大长公主之前许下的约定,上前一步笑道:“父皇,儿臣记得一个月前,皇姑母可是说了若平威将军能在这次狩猎中拔得头筹,便准了他和云华的婚事,如今平威将军不负众望,这约定是不是该应下了?”
众人都是面色一变,尤其是四皇子,猛然盯向大长公主,那日御书房中的事情说起来是皇帝的家事,知道的也就文家人,太子,大皇子,大长公主几人罢了,皇帝消息瞒得紧,加上四皇子近日不知在忙些什么,竟然一无所知,不仅他,朝中许多大臣都是不知道此事的。
皇帝捏了捏眉心,他知道大长公主不满意这门婚事才定下这个约定,一来他也没打算让段祈煜娶苏青筝,二来苏家权势太盛,文家根基浅薄,倒也是桩放心的婚事,况且又有当日的金口玉言,是再也反悔不得的了,当即笑了笑:“是了,当日长姐确实说过这话,你不提朕都要忘了,长姐,君竹可是靠实力证明了自己,他能做到如今确实不容易,你的意思呢?”
文锦绣看了他一眼,暗自腹诽,皇帝这个老狐狸早就有这个想法,他能忘得了才怪,不过是给大长公主一个台阶罢了,毕竟苏青筝是大长公主唯一的女儿,婚事还得由她点头。
大长公主目光落到文沐宸身上,见他周身气度淡然,不卑不亢地站在那里,既不因皇帝夸奖而沾沾自喜,也不因众人艳羡而洋洋自得,这份气度便是跟段祈煜比起来也差不了多少的,漠北森林凶险重重,又有江云骁在,可想而知文沐宸为了今日吃了多少苦头,他除了出身差些,其余半点挑不出错。
苏青筝见到她的目光不似之前冰冷,心微微放下一些,但仍是攥着帕子,谢玖站在一众小姐身边,跟文锦绣的距离不远也不近,见此情况不着痕迹地看了文锦绣一眼,见她没什么反应,才定下心来看戏。
“平威将军,本宫问你,你可是真心娶筝儿为妻?”
大长公主忽然淡淡开口:“本宫听说之前在将军府,你说过你心有所属,所属可是筝儿?她当日说若是你不娶她,她便去和亲,本宫问你,你究竟是因为不忍她和亲才求娶,还是真正的两情相悦?”
众人都怔住了,包括高高在上的帝王,都没有想到大长公主会问出这些话来,更没有想到苏青筝和文沐宸二人竟然还有这么一出,不由都竖起了耳朵,仔细听着。
文锦绣目光落到文沐宸身上,眸中顿时划过一抹暗光,手指不受控制地颤了一下,大长公主太了解她的女儿了,苏青筝执着坚定,可有的时候却脆弱的很,就像这些事,她明明在意,可就怕得到的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宁可憋在心里不问,察觉到自己胳膊上的手顿时收紧了,文锦绣无奈一笑,安抚地在她手上拍了拍。
众人的目光也都落到文沐宸身上,尤其四皇子的目光,几乎是要吃人,苏青筝竟然说出过这样的话,他只不过是一个废物将军,有什么本事能让她说出这样的话?!
苏青筝定了定心神,松开文锦绣的胳膊,上前挽住大长公主:“母亲——”
“你莫要插嘴。”大长公主淡淡看了她一眼,她的女儿在面对这些事情的时候太过于主动,虽然她相信以文沐宸的性子定然会护得她幸福安康,但作为母亲谁愿意看到自己的女儿倒追着男人跑呢?京城向来没有什么秘密,不知多少人在背后笑话定国公府,笑话她们母女,她怎么可能看着自己的女儿受委屈?
文沐宸恭敬地躬身行礼,随即慢慢站起身来,夕阳完全落了下去,夜幕四合,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臣与郡主多年前曾见过一面,这么多年一直记着,只不过臣身份低微,便一直将这件事埋在心底,不想郡主不嫌弃,臣才有了求娶的机会,恳请公主殿下成全。”
他言辞恳切,几句话便将苏青筝紧抓着他不放变成了他一心思慕,说出去也就是一桩风花雪月的事情,大长公主面色缓和几分,盯着他的眸子又凌厉起来:“你既如此说,本宫便信了你的话,本宫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若是许了你,你需得全心全意对她,若是欺负了她,本宫定要扒你三层皮!”
文沐宸轻轻笑了起来:“是。”
皇帝见大长公主不说话了,便知道这事成了,哈哈笑了起来:“难得长姐看开,终于点了头,那朕也就成人之美,赐婚云华郡主与平威将军,定于——”
“父皇!”四皇子突然出声阻止,众人目光都移道了他身上,只见他疾步从人群中走出来,复而又发现自己的行为太过突兀,强笑了笑,道:“忠义夫人去了不到一年,平威将军……可还在孝中呢,现在赐婚不合适。”
文锦绣目光一瞬间落到了他身上,自然将他的心思看得请清楚楚,心中微微一沉,怪不得四皇子对哥哥总带有敌意,他若是思慕云华郡主,那么对哥哥出手的事情他做没做过,做过多少?皇后一向把四皇子保护的极好,尽量减少他跟她碰面的机会,她竟今日才发现他的心思。
想到四皇子甚少碰到自己,文锦绣面上淡然不变,心中却是微微一凛,皇后防着四皇子跟她碰面,是不是说她知道了什么?自己有读心术的事情,嫣翠知道,嫣翠口中的王爷也知道,那么是不是皇后也知道了?读心术算是她的底牌,这么早就被皇后知道实在不是一个好消息,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而现在她对皇后还没有了解多深,却已经被皇后知道了秘密,这可不是个好消息。
段祈煜见她难得蹙眉愣神,不由轻轻咳嗽一声,唤回了她的神智,文锦绣回神,只听皇帝沉声慢慢道:“说起来,倒也是这么回事,君竹孝期未满——”
“父皇,你记错了吧?谁说忠义夫人去了不到一年?”段祈煜挑眉打断了他的话,众人听到这话都是一愣,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嫡夫人当日跌下兽栏被御兽啃食殆尽,如今确实一年不到,段祈煜却说出这样的话?
文锦绣看了他一眼,顿时笑了起来,皇帝蹙眉看着他:“忠义夫人当日跌下兽栏都是大家亲眼所见,你这是什么话?”
段祈煜负手而立:“当日死的可不是忠义夫人,而是南疆遗孤昌媛公主,父皇不会忘了吧?忠义夫人早在多年前就被昌媛公主所害,早已不知是什么时候去的了,孝期怕是早就过了。”
皇帝愣住了,当日死的是嫡夫人无疑,只不过他顺便给了个台阶罢了,那件事回过神他便想了个透彻明白,根本没有什么昌媛公主,不过是嫡夫人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而已,但当日处死她确实是以处死昌媛公主的名义,段祈煜这么说倒也没错。
四皇子眼中闪过一抹暗光,双手极快地攥了起来,当日的事他们都知道,自然也知道里面的弯弯绕绕,可是却被段祈煜在此时说出来堵他的嘴,让他反驳不得。
“太子说的不错,只不过这事京中百姓是不知的,他们只知道将军府的忠义夫人仙逝不到一年,嫡母仙逝不足一年便娶妻,于平威将军声名无益,而且依着之前的传言,怕是会有流言,说皇室仗势逼人,逼着人家在孝期娶妻,岂不是闹得将军府和定国公府都脸上无光?”
大皇子似笑非笑地看了文锦绣一眼,语速不急不缓,声音也是不骄不躁,众人听下来不由都露出了赞同的神色,文锦绣接触到他的目光,眼中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光芒,然后归于平静。
大皇子是个人物,被她设计娶了文锦绫,被京城百姓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取笑了多日,可他面上从来没有出现过恼怒或者颓然之色,相传他对文锦绫极好,不光将府里的大权都交给了她,还为她打发了一干侍妾,她可不信他真的一点都不恼。
“大皇兄这么说似乎也有道理,”段祈煜见他看向文锦绣,面色微微沉了下来,不着痕迹地挡住文锦绣的身形,唇边浮起笑意:“不过父皇金口玉言,既然说了赐婚定然是不能反悔的了,不如折中一下,先定下婚事,横竖再有两年多平威将军便除服了,到时候再完婚也不迟。”
四皇子皱眉,还想再说什么,段祈煜却是冷冷看了他一眼,四皇子顿时后背一凉,皇帝像是没有看到二人的眼神触碰,哈哈一笑:“这样也不错,想必长姐也不想筝儿早嫁,那就先定下婚事,等平威将军除服之后择个吉日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