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似乎都陶醉在这样的感觉里,谁也不愿说话打破此刻的宁静。四周只闻啾啾草虫的低唱,微风拂过面颊,所有的烦恼与喧嚣都如云烟,湮没在清明的心间,不再有半分痕迹,反而更使得血脉间充斥了斗志昂扬的力量,夜天凌忍不住缓缓握起了双拳。
罗裳流泻身畔,青丝如云,卿尘伸出手,星光萦绕指间,一切都像触手可及。她轻声道:“四哥,皇祖母一定在天上看着我们呢,还有母后、十一,或许,也还有我的父亲和母亲。我常常很想念他们,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只因为有了他们,我才是现在的我。”
夜天凌侧头看她,突然想起什么,拉她坐起来,将一样东西递到她面前。
繁星之下,一串晶石托在他的掌心,点点莹光通透,泛出淡金色纯净如阳光的色泽,竟是那串金凤石串珠,夜氏皇族专属皇后的珍宝。卿尘惊喜地接过来,心里竟难抑一阵激动,并非因宝饰贵重,这已是第八道玲珑水晶了。
那点轻微的喜悦没有逃过夜天凌的眼睛。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忘记收集这些串珠,这个念头突兀地出现,竟在心底深处化成一缕失落,几乎就要让他后悔把串珠给了卿尘。
这时卿尘抬头一笑,对他举起右手,手腕上松松挂着那串黑曜石:“四哥,其实我还是喜欢这串黑曜石。”
夜天凌道:“为什么?”
卿尘抱膝而坐,遥望星空,轻声道:“每一串晶石都有着主人的记忆,这上面有你的气息,戴着它,感觉就像是你时时都在我身边。”
夜天凌心底微微一动,卿尘突然满是期盼地看着他,问他:“四哥,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我可以回到原来的世界,你会愿意和我一起吗?”
夜天凌笑笑,回答她:“好。”
卿尘欣喜问道:“真的?”
夜天凌道:“真的。”
卿尘扑在他怀中,笑得像个孩子般开心。夜天凌冷峻的眼中似也感染了她的喜悦,一片清亮与柔和。他拥着她,淡声道:“不管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
卿尘眉眼一弯,调皮地凑到他耳边,悄声道:“现在我们去尚膳司弄吃的好不好?不让他们知道。”
夜天凌垂眸看了看她,眉梢一挑:“那走吧。”
卿尘雀跃地跳起来,拉着他的手便往高台下跑去。
一个时辰后,尚膳司总管内侍于同跪在含光宫外磕头请罪。夜天凌手头还有政事没处理完,没空搭理他,带着尚未转过弯来的晏奚先回了致远殿。
卿尘听碧瑶说于同在外面急得满头大汗,拢着件云色单衣施施然步出寝宫,站在于同面前想了会儿,丢出句话:“尚膳司居然藏了那么好的酱,御膳中从来都没见过,于同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于同惶恐至极,都不清楚自己回了什么话。现在尚膳司小厨房里一片狼藉,几个当值的内侍刚刚醒过来,还一头雾水,不知究竟怎么回事儿。卿尘打发了于同,心想是玩得有点儿过了,弄乱了尚膳司,敲晕了几个人便罢,还差点儿惊动了御林禁卫,这若是让那些御史知道了还了得?
不过……今晚的面倒真是不错啊,尚膳司特制的金丝龙须面,配上那不知是什么做成的酱,鲜美得很,两人可是抢着吃的。夜天凌居然下手煮面,她唇角怎么也抑不住地就要扬起来。
碧瑶带着几个侍女将鸾榻周围的紫烟绡纱帐一一放下,博山炉里燃起撷云香,袅袅淡淡,四处透着宁静。隔着珠帘轻晃,只见卿尘自顾自低头微笑,灯影明淡,她笑里漾着蜜样的清甜,温柔透骨,直叫人看得挪不开眼睛,不由得便也跟着她笑起来。转眼想想心里又发虚,上前跪坐在榻旁:“娘娘,这若让白夫人知道,又少不了一通说法。”
卿尘眼波轻转,又是一笑。白夫人现在受封代国夫人,外面虽赐了府宅,但特许入住宫城,以便协助皇后管理后宫。
上次发生济王自皇宗司逃脱之事,皇宫两城更换了大批宫人,皇宗司、掖庭司、内侍省等要处也先后调换人选。原凌王府总管太监吴未擢升内侍省监,代替了原来的孙仕,而内廷则以白夫人为最高女官,分别随侍帝后,执掌两宫内政。
卿尘竖起一根手指在唇边,对碧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不准告诉白夫人。”
碧瑶拧着眉道:“哪里还用我去说,明天啊,等着听唠叨吧。”
卿尘道:“那明天咱们想法子躲了白夫人。”她和碧瑶相识这些年,也曾患难扶持,情谊不比寻常侍女,碧瑶对她也少些拘束,叹气道:“宫里备了一桌子的御膳等着,偏自己去弄面吃,难道还做出别样滋味来了?”
卿尘斜倚着凤榻,想着那热腾腾的香气,还有夜天凌手忙脚乱的样子,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美味佳肴还真是没有比这滋味更好的。”
碧瑶按她指的将案上几卷书取过来:“那若是不留神烫着了怎么办?可不能再有下次了。”
卿尘撑住额角:“哪里就有那么娇贵?真不得了,你快要和白夫人一样唠叨了。”
碧瑶道:“好好,我不说了,都留着让白夫人说去。”
卿尘随手翻开书卷,笑而不语。碧瑶知道她临睡前习惯静着看会儿书,便不再扰她,将琉璃灯中的光焰挑亮几分,正准备退下,便听外面白夫人求见。
碧瑶和卿尘都觉得意外,尚膳司这点儿事怎至于让白夫人这么晚过来?但白夫人进来后根本无暇提尚膳司,匆匆道:“娘娘,清泉宫殷娘娘薨了!”
卿尘手一散,握着的书卷就落在了身前:“什么?”
白夫人道:“清泉宫来人报说,亥时三刻,陛下以鸩酒赐死了殷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