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城禁军尽在掌握,无有异动!”
“玄甲军将士枕戈待旦,随时听候调遣!”
“唐初亲自调兵出京,司州凤家之处请娘娘放心!”
“好。”清缓一笑掩去了满眼憔悴,卿尘的声音十分平静,甚至透出冷然,“不要惊动对方,确保东海战事无恙,动手之时务必干净利落。”
“是!”简短而有力的声音落入雨幕之中,莫不平抬头问道:“娘娘,皇上可有好转?”
卿尘紧抿着唇,纤眉淡锁,不语。莫不平见状,有些话也不得不说了,便斟酌道:“事到如今,娘娘是否应该做下最坏的打算?”
不料卿尘霍然将眼一抬,道:“他绝不会有事!”她眼底血丝隐隐,似悲似恨,苦涩难言。莫不平等都低了头不敢看她,更不能再说其他,只默默立在面前。
卿尘心头一阵撕裂般地剧痛,身子竟微微一晃,险些站立不稳,忽见晏奚急匆匆自里面奔了出来,到了近前扑跪在湿地上,激动得连声音都走了调:“娘娘!皇上……皇上醒了!”
众人大喜过望,卿尘反身便往殿中跑去。晏奚跟在身后,从未见皇后如此步履仓促,再不是素日静稳风仪。他一路小跑,跟到了屏风之前突然停住脚步,低头退了下去。
寝室中落着垂帘,满室药香清苦,静如深夜,外面雨声淅沥几不可闻,卿尘只听见自己急促的脚步声,到了榻前忽地停住,痴痴望向云帷之后。
夜天凌倚在枕上,半合双目,面色如雪更添瘦削,眉心蹙痕半没于灯色浅浅,轻似浮影,锐如剑锋。听到声音他睁开眼睛,看到她,唇角慢慢带出一丝笑容。卿尘一步跪在他身旁,无声地抱住了他,紧紧贴着他的身子,将脸埋在温凉的丝帛之间。
夜天凌吃力地抬手抚上她的肩头,哑声问道:“下雨了吗,怎么浑身都湿透了?”
卿尘身子微微发抖,喉间涩楚难当,多少话语堵在那里,却一句都不能言。他的手很凉,浑身没有分毫暖意,她亦冷如雪人一般,只是难抑颤抖。肌肤相贴,拥抱间仅有的温热自心口漾起,温暖着彼此的冷,彼此的孤零。一层绡帐,方寸天地,静得没有一丝声息,唯有两人的呼吸纠缠如缕,夜天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淡淡笑了:“不怕,有我在。”
他的声音因虚弱而低哑,却如此真实地就在耳边。卿尘终于抬头,凝眸看向了他,却只一眼,便泪落襟前。明明止不住的泪,却偏又笑着,眸光清清澈澈,春波般柔亮,几可鉴人。
夜天凌指尖划过她面颊,微蹙了眉,无奈道:“都是做母亲的人了,还像个孩子样地又哭又笑,不怕女儿笑话。”
卿尘也不和他分辩,此时只觉得他说什么都是好的,握了他的手贴在脸上,柔声道:“四哥,你觉得好些了吗?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一面又仔细试他的脉象,越发放下心来,“撑过了这几天,毒性已弱,慢慢再用药拔除余毒,调养旧伤,便无大碍了。”
夜天凌满脸倦意深深,眼中却阒黑无底,隐见冷峻:“区区药毒,能奈我何?”他似若无其事,刀山火海过来了,那抽筋剔骨的痛苦落在这话中,只见不屑与傲然。说话间他低低一声咳嗽,却叫卿尘心疼到极致,忙反身取了药,坐到榻前,拿玉匙轻轻舀了,送至他唇边。
药中微苦,夜天凌却并不在意,倚枕靠着静静看着她,嘴角噙着一丝温软笑意,将那药一勺勺喝尽。卿尘托了药盏,微微抬眸,忽然便定定停在他的凝视中。光阴退流,仿似回到多年前一晚,他们初遇山间,萍水相逢,蓦然回眸,灯火阑珊中,落定的尘缘。
那时她不知他是夜天凌,他不知她是宁文清,就只在那一回首,一抬眸,浩然相对,今夕何年。
如果她是为他来这一世,那他这一世就只是为了等她。碧水潭中伸手相救,屏叠山下取箭疗伤,早已在冥冥之中将彼此的性命相交,再也难分,再也难舍。
雪衣素颜,秋水明眸,仿佛再过千年也不会变的模样,是他梦里前生曾见,今生命定。
相视中夜天凌微微而笑:“清儿,若不是那一箭,我便错过了那屏叠山,也错过你了。”
灯下泪痕在卿尘脸上映出淡淡清光,他的话让她心底一酸,轻声道:“可是那一箭,也差点儿让我失去了你。”
夜天凌疲倦地向后靠去,唇边笑意缓缓加深:“不过一箭而已,还是值得。只可惜那竹屋毁在了火中,等哪一日咱们回去,重新建一个给你。”
卿尘伸手握住他,十指相扣,心里只余柔软一片。夜天凌微微扭头过来:“放舟五湖,遨游四海,你想先去哪里,东海吗?”
卿尘愣愕:“四哥?”
夜天凌低声淡淡道:“我都知道,你这几天说的话我都听得见。”他伸出手去,轻轻抬起卿尘的脸颊,唇边笑容俊傲,病中微凉的手指似乎修弱无力,但那底下蕴藏的力量,只要反手一握,便是九州天下风云变,翻覆四合八荒。“待东海战事平定,我带你去那云海仙山繁华地,又有何难?只要你想,只要我在,天下无处不可去。”
卿尘凝眸于他,静静转出一笑:“只要你在,四海皆是我家,何处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