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奘哥哥,”她小声问道,“是不是到了王城,你就要走了?”
“是的。”玄奘牵马走在前面,头也不回地回答。
“等我伤好了,你再走,行吗?”她小心翼翼地提出条件。
玄奘道:“大王是一国之主,回去后自会有人为你疗伤,不会有事的。至于我,必须要走了。”
迦弥罗眼圈一红,声音中竟带了几分哭腔:“你要怎样才能不走?”
玄奘咬了咬牙,硬着心肠道:“除非我死。”
身后传来啜泣之声,玄奘无奈地说道:“大王,玄奘离乡背井,不惜身命,是为了西行求得正法。如果我留在此地,求法之愿就不能实现了。”
“可是你说过佛法在心中,为什么非要去佛国找那个外相的东西?”女王抽抽嗒嗒地问。
玄奘叹道:“外相的东西可以帮助我们找到正信,找到我们自性的宝珠。”
“可是,这附近的国家又不是没有佛经,也一样可以帮你找到自性光明啊。”
“那不一样。”玄奘道。
“有什么不一样的?”女王不服气地说,“难道正信就不存在一个正确的标准吗?”
“不错,”玄奘边走边答,“佛陀当年就有过这种担心。他曾在鹿野苑的向众比丘们讲过这样一个‘阿能诃鼓’的故事。”
“阿能诃鼓?那是什么东西?”
“是一种鼓,”玄奘道,“大王想听这个故事吗?”
“想听。”迦弥罗坐直了身子,玄奘牵着马,边走边讲——
过去世时,有一个名叫陀舍罗诃的人,他有一面鼓,叫做阿能诃鼓。阿能诃鼓的声音非常好听,也非常响亮,敲起来,四十里外的人都能听到。
可是,时间久了,阿能诃鼓渐渐变得陈旧,有些地方还出现了破损。于是,鼓手们重新裁割牛皮,修修补补。阿能诃鼓虽然被修补好了,可是,它的声音却再也没有当初那么好听了。
一年又一年过去了,随着时间的推移,阿能诃鼓不断损坏,不断被修缮;又不断损坏,又不断被修缮,每一个部件都被一次次地更换过了……
阿能诃鼓还是被叫做阿能诃鼓,但是,这还是当初的那面阿能诃鼓么?
听到这里,迦弥罗若有所思。
玄奘道:“这个阿能诃鼓的故事,出自《杂阿含经》。这是佛门早期的经典,是在部派分化之前结集完成的,想来应该是最接近佛陀的经典了。”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看到的佛典都是修补后的阿能诃鼓,不是真正的阿能诃鼓?你去天竺,是想看一看真正的阿能诃鼓,是吗?”迦弥罗问。
“大王真是聪慧!”玄奘不失时机地赞了一句,“事实上,佛陀涅槃后不过数十载,他的弟子阿难便遇上了一件足以验证阿能诃鼓预言的事情。”
“那又是怎么回事?”迦弥罗来了兴致。
玄奘道:“《付法藏因缘传》里有这样一段记载——”
有一天,一百二十岁的阿难尊者走入摩揭陀附近的一片竹林,无意中听到一位青年比丘正诵着佛陀讲过的偈语,那位比丘诵的是:
“若人生百岁,不见水老鹤,不如生一日,而得能见之。”
阿难听到这首偈语被诵得错谬百出,就很恳切的上前纠正说:“这不是如来的思想,这首偈语应该如下诵念:若人生百岁,不解生灭法,不如生一日,而得解了之。”
那个青年比丘听了阿难的教诫以后,回去告诉他的师父,哪知这位师父听了以后,竟不屑一顾地说道:“阿难现在老朽,已经失去了记忆和智慧,你不要听他胡说,我教你的绝不会错!”
这位青年比丘听了师父的话,又继续念他的“不见水老鹤”去了。
迦弥罗“咯咯”地笑了起来:“既然是这样,就算你到了佛国,你所见到的难道就一定是佛陀的原典吗?”
“当然不一定。玄奘此去佛国,只为在佛的故乡广求异本,从中找出佛法的真谛。”
“广求异本就能找到佛法的真谛?”迦弥罗一脸不信地说道,“说不定反而会把自己给绕糊涂了呢。”
“大王说的也有可能,”玄奘叹道,“但总比在一个地方钻牛角尖强。玄奘幼小时候,曾在故乡的寺院旁边见过一位养蜂老人,他带着蜂群东奔西走,去过很多地方,看上去满面霜尘。玄奘不解,问他为什么要这么辛苦,只需要和他的蜜蜂一起,呆在一个有花的地方不就行了?可是他说,若只呆在一处,则蜂儿只能采一种花粉,酿一种蜜;多跑一些地方,蜂儿就可以采更多种类的花粉,酿出甘甜味美的百花蜜来。玄奘心有所悟,以后学佛读经也常恨不能穷尽,酿不出百花蜜来。”
迦弥罗嘟起了嘴:“可是,佛的国度里真的有答案吗?佛能诠释所有的心障吗?”
“有!”玄奘道。
迦弥罗很不服气,正要再说点什么,忽听一声刺耳的大笑:“你们这两个魔鬼的子孙,居然出来了!这是灵主要将你们交给我来处置!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