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刮了足足一盏茶的工夫,渐渐呼啸而过。杨素、高颎同时吁一口气,赶前去见宇文邕,劝道:“皇上,这风起得突然,怕是要变天,不如先寻处驻扎,等天气好转再走!”
宇文邕挥掉头脸上的尘沙,冷哼道:“不过是一阵大风罢了,能奈我何?”坐正身子传令,“继续出发!”哪知话刚出口,只觉心口剧痛,脑中一阵昏沉,“啊”的一声大叫,跌下马去。
高颎、杨素大惊,齐齐抢前扶住,疾声唤道:“皇上!”
这一刻,宇文邕但觉眼前一片混沌,张开眼,已看不清眼前的景物,耳边似乎有人呼唤,却又似乎很远,远到他听不清是谁,听不清他们在喊什么,终于,天地变成一片死寂,再也没有一点声息。
眼看着宇文邕双目紧闭,已没有一丝意识,高颎脸色大变,嘶声大吼:“太医!太医……快!快传太医!”
随军太医急匆匆而来,略加诊视,颤声道:“高将军,皇上恶疾发作,随军药草不济,应当即刻回京医治!”
“好!”高颎点头,咬牙传令,“前锋营,即刻随我护送皇上回京!杨素,你率大军随后!”
皇帝御驾出征,却中途病发,大军军心已乱,此时强行出兵,只会更加不利。杨素点头,即刻命人准备车马,送高颎等人火速送皇帝回京,自己整顿兵马,随后向长安疾赶。
皇宫里,阿史那颂早一步得到消息,即刻召集所有太医齐集宫中候命。高颎满身灰尘,与几名暗卫军抬着宇文邕狂奔而回,即刻将太医召入寝宫,为皇帝诊治。
阿史那颂双手紧紧地抓着杨丽华,眼看着榻上的人双眸紧闭,身子仍然不住地颤抖。
眼看着太医一个个摇头起身,她终于忍不住问道:“太医,皇上如何?快……快用药啊!”
几名太医互视一眼,长叹一声,都是摇头不语。还是太医医正向她行礼,叹道:“皇后,皇上曾多年服用毒药,虽有解药相护,终究不能尽除,加上长期操劳,北伐时又寒气袭体,早已是……油尽灯枯了!”
阿史那颂脑中轰的一声响,身子一晃,几乎难以站稳,一把抓住医正,摇头道:“不!不!皇上正值盛年,怎么就会油尽灯枯?你……你不要胡说,快……快给皇上用药啊!”
医正一脸为难,向她深施一礼,歉然道:“皇后,臣等无能,回天乏术!”
阿史那颂呆立片刻,突然转身向宇文邕扑去,一把将他身子抱住连摇,哭叫道:“皇上,你醒来!醒来啊!你不是要北伐吗?你不是要宏图大业吗?你起来啊!只要你起来,臣妾再不拦你!你快起来……”
杨丽华立在身侧,闻之不禁心酸,轻声劝道:“母后,保重身子要紧!”
可是阿史那颂哪里听得进去,抱住宇文邕不断地哀求,哀求这个她爱了一生的男子,哀求这个她一生都没有得到的男子,只求他能醒来,不要丢下她一个人。
似乎听到阿史那颂的呼唤,宇文邕身子一动,嘴唇微微颤抖,喃喃地吐出几个字来。
屋子里顿时一静,所有的人都紧紧地注视着她,侧耳凝听他的声音。
阿史那颂也顿停哭声,颤声问道:“阿邕,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伽罗……伽罗……”他喃喃地唤出魂牵梦萦的名字,声音喑哑低沉。
阿史那颂一呆,突然尖声叫道:“伽罗!伽罗!你就记得伽罗!在你的心里,本宫是什么?我是什么?”
宇文邕被她的叫声所扰,微皱了皱眉,又轻声唤道:“伽罗……伽罗……”
满殿的人听得真真切切,互视几眼,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阿史那颂嘶吼片刻,终于浑身气力耗尽,身子慢慢软倒,呆坐片刻,向安德无力道:“去!传……独孤……伽罗!”最后一个字出口,脸上已尽是悲伤绝望,目光慢慢移到宇文邕脸上,哑声道,“我替你将她请来,你醒过来好不好?好不好?”
听着她悲凉的乞求,众人不禁心中惨然。
独孤伽罗闻召,震惊之余又难以置信,匆匆随安德进宫。
踏进殿门,但见宇文邕静静地躺在榻上,内侍、宫女跪了满地,而阿史那颂眼神空洞,落在不知名的地方,抱膝坐在榻旁的角落,缩成小小的一团,独孤伽罗暗暗心惊,上前一步向皇帝施礼:“臣妇独孤伽罗见过皇上!见过皇后!”
听到她的名字,阿史那颂身子一动,目光转回,虽然似落在她的身上,却空空洞洞,又似什么都没有瞧见,低声道:“皇上在等你,你……和他说说话吧!”
独孤伽罗心中一揪,慢慢起身走到榻旁,见宇文邕脸色灰败、了无生气地躺在那里,不禁心中一酸,慢慢在他榻旁跪倒,轻声唤道:“皇上!”
宇文邕静静地躺着,毫无反应。
独孤伽罗的心已抑制不住地颤抖,她伸手试探地握住他的胳膊,哑声唤道:“皇上,我是伽罗,伽罗来瞧你了,你醒醒啊!”此一时,她才惊觉,那衣衫下的手臂早已瘦弱不堪,哪里还有年少时的孔武有力,而如今,他还正当盛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