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伽罗忍住铺天盖地而来的黑暗,轻轻将他的手推开,低声道:“我不要紧!”随即慢慢转身,向自己马车走去。
宇文邕见她身子虽然挺得笔直,双腿却渐渐无力,在后唤道:“伽罗,我送你回去!”
独孤伽罗摇头,一手扶住车辕,却已经说不出话来,眼前一阵阵黑暗袭来,但觉身子绵软,使不上丝毫气力。
宇文邕眼见她身子慢慢软倒,大吃一惊,一把抱起她,急声道:“伽罗,你怎么样?”
而此时,阿史那颂正从前厅里出来,骤然见到府门外宇文邕将独孤伽罗抱在怀里,因着还有一段距离,并未听到他说什么,只见他俯首,竟似向怀中人吻去,不禁大吃一惊,怒喝道:“阿邕!”拔步向府门外追去。
此时宇文邕整个心思都在独孤伽罗身上,哪里还留意到身后有人,眼见独孤伽罗脸色苍白,眼神也似乎涣散,心中大急,打横将她抱起,跃身上车,向车夫道:“快,送你家夫人回府!”
车夫见独孤伽罗脸色苍白如死,也吓一跳,忙应一声,催赶马车,向随国公府疾驰。
阿史那颂急追出府,眼瞧着宇文邕没有丝毫避忌,竟然抱着独孤伽罗共乘一车离去,又气又怒,连连顿足,咬牙切齿唤道:“独——孤——伽——罗!”
独孤伽罗这一下,病势竟然汹汹而来,一连数日高烧不退,昏迷不醒。杨府上下陷入一团混乱。一方,是杨坚生死不明,另一方,是独孤伽罗大病不起。
杨爽想到大哥临行前的嘱咐,更是心急如焚,成日守在伽罗身边,念叨这几日发生的新鲜事,盼着伽罗能够好转。
匆匆又是月余,宇文护大军被困山谷,幸好死守谷口,徐之信几次冲杀,大周虽然损兵折将,却幸好谷口未失。
如此两军对峙,僵持不下,周军粮草越来越少,此时徐之信下书招降,言明只要宇文护投齐,便许以高官厚禄。
宇文护大怒,一把撕毁招降书,咬牙道:“这徐之信当真是痴心妄想,竟然想要我宇文护投降!”
李文贵劝道:“大冢宰息怒,不要中了徐之信的激将之计!”
宇文护怒气冲冲地来回踱步,片刻之后,终于冷静下来,低声道:“虽说我们守住谷口,但徐之信要想将我们围歼,也并不是难事。如今他将我们一困就是月余,难道还有旁的打算?”又想起一事,问道:“高颎在哪里?”
李文贵苦笑道:“前锋营也同时中伏,被逼逃进了迷踪林,恐怕凶多吉少。我们怕还要等长安的援兵!”
宇文护冷笑道:“长安?”
这一次出征,就是宇文毓想尽办法将他调离长安,如今他被困落雁山,长安迟迟不派救兵,显然是想就此将他置于死地,又怎么会派救兵增援?
只是,前锋营身陷绝地,无法自保,北国又已撤兵,他们所能寄望的,也只有长安的援兵了!
宇文护思之再三,立刻命人传书,命党羽向宇文毓施压。
独孤伽罗病愈,已经是两个月之后。杨爽伴她出城,往当初给杨坚送行的山岗上去。看着向远处延伸的道路,眼前,似乎又出现当初大军出征的场面。
杨爽立在伽罗身侧,轻声道:“大嫂,大哥会回来吗?”
独孤伽罗点头,坚定地道:“会!他一定会回来!”
是啊,他一定会回来!
独孤伽罗手抚高隆的肚腹,心中的信念,没有一瞬的动摇。
他们的孩子还未出世,他还没有看上一眼,他不会就这么离开,他一定会回来!
心中念头微转,最后向大路望去一眼,独孤伽罗终于深深吸一口气,果断地道:“走吧!”随后她转身走下山岗,直奔皇宫,面见天王。
从宇文护出兵起,天王一方就加紧对宇文护一党的清查,如今虽说已清查出大半官员,可是为免打草惊蛇,始终隐忍不发。而追查宇文护的罪证,眼看已有眉目,却还没有拿到实据。
此时宇文护大败,周军被困,若是朝廷不出兵救援,宇文护必死在齐军的围困之下,到时大网齐收,就可将宇文护一党一网打尽,从此之后,大周朝廷就会一片清明。
而,这一切,要以大周的十万将士的性命作为代价。
可是若朝廷出兵救援大军,宇文护还朝,必将重新把持朝政,之前所做的努力,就全部白费了,大周朝廷将恢复宇文护只手遮天、一朝独大的局面。
这所有的一切,也正是天王宇文毓心中所想,他见她分析透彻,轻轻点头道:“伽罗,如果是你,此事要如何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