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程浚邀请过几次徐平出去游玩,都被徐平拒绝了,说是必须要等唱名之后有了心情才行。
三月二十四,殿试放榜的日子。徐平早早起来,揣了几百两银子,与林文思作伴去东华门外看榜。
今天不比往日,刘小乙也骑了一匹马随着两人,只等看罢了榜回来飞报徐正夫妇。
到了东华门外,天还未亮,远远地已经聚了一大群举子,都是心急火燎地等在那里,等待命运的裁决。
这正是上早朝的时候,各级官员络绎不绝,举子们只能远远看着,要等早朝开始御药院才会贴榜文出来。
直到天边出现一丝亮光,上朝官员的队伍才彻底消失,几个内侍从皇宫里出来,在粉壁上贴榜。
众举子看见,呼地一下拥了上去。
徐平和林文思对视一眼,无耐地摇摇头,呆在人群之外,只等人群散去了再上去看。榜单就在那里,又飞不了,何必急在一时。
几个内侍贴了榜,站在那里维持秩序,一个小黄门远远看见徐平,跟身边的同伴说了一声,急勿勿地赶了过来。
到了徐平身边,小黄门道:“小官人,原来你已经到了!”
徐平看是石全彬,忙回礼道:“原来是石阁长,也在这里看榜吗?”
石全彬点点头:“这一向是我们御药院的事务,我也领了这差事。”
说完,看看周围无人注意,拉住徐平小声道:“我与你说,千万不要告诉别人,你中了二等一甲,第十九名,榜不需要看了。”
榜上只是名字,没有排名,要等唱名之后才知道次第,显示皇上在殿试中的主导地位。当然上榜的人对名次大致有数,进殿之后也不会乱站。
听了石全彬的话,徐平奇道:“原来阁长已经知道了。在下本是一介平民,怎么敢让阁长上心。”
石全彬摇头叹道:“评卷考等这些事,本就是我们御药院的职事。”说到这里,作贼一样左右看看,才附在徐平耳边道:“你这两年在开封府开沟种稻,与农事大有助益,官家也听过你的名字,本是把你放入一等的,专门托我去与详定官说起。只是不知为什么你得罪了太后,又被太后降了一等,才是现在的名次。你心里有数就好。”
徐平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却不知该怎么回答。没想到自己随手做的一点好事,竟然还被惦记上了。至于怎么得罪太后他心里清楚,跟马季良一家闹了那么多别扭,只是被降一等算是运气了。
御药院听名字平平无奇,实际上是皇宫里面最有实权的部门。他们天天跟在皇上身边,最为亲近,皇上的私密事全都托付给他们。殿试虽然以任命的考官为主,御药院作为皇上的心腹也全程参与,互相监督,并随时向考官传达皇上的意思。殿试名义上的主考官是皇上,可以直接决定名次。
问题是现在太后当政,石全彬却是跟在皇上身边的,没多少实惠,只能看着跟在太后身边的同僚作威作福。太后是女子,尤其依靠内侍,她身边的御药院的人特别当红,超格设置了上御药和上御药供奉两个名目,级别还在勾当御药院之上,安置自己的心腹。如张怀德、罗崇勋、江德明几个人,权倾朝野,甚至到了能够左右大臣升迁的地步。
见徐平不说话,石全彬又小声道:“对了,去传太后意思的是上御药张怀德。托的是太后的名,谁知道是不是报复以前白糖的事情!”
这种争权夺利的事情徐平可不敢搀和,只是胡乱嗯了一声。不过这个名字徐平却记下了,张怀德后来被李用和折腾到死。
又闲聊几句,徐平清醒过来,便从怀里掏出带着的银子来,想送给石全彬报答他的好意。
石全彬见徐平从怀里掏东西,一见到白花花的慌忙一把死死按住:“小官人千万别掏出来!这是把我向死路上逼!只要被那边的几个黄门看到,奏上去我只有死路一条!”
皇宫里的权力斗争比外朝更加险恶激烈得多,徐平也不明白,只好把手里的白银又放了回去。
石全彬恢复常态,对徐平道:“御药院也掌管为官家制作些贴身物事,最近王公之间流行的一种车子听说款式是从你家传出来的,官家看了喜欢,嘱咐我依样制一辆给皇后,到时还要你帮忙。”
徐平急忙答应,这事情就好操作多了,直接掏钱他也担心,行贿受贿交结内臣的罪名不是他一个刚登科的人能承受的。
这边说了会闲话,林文思已经看榜回来,脸上带着喜色,对徐平道:“今年好运当头,我们翁婿竟然同时中了。那边快要唱名,你只管去,我回家里嘱咐备个筵席,给你庆祝!”
见林文思回来,石全彬勿勿告辞离去。唱名的时候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不能长时间在这里闲谈。
向林文思道了贺,徐平一时却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石全彬带来的消息。准不准且不说,等次就说不明白。这个时代殿试分等一年一个样,说是一甲,具体什么地位却说不好,谁知皇上心血来潮会不会搞个特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