幺妹在妈妈脖子上拱了拱,“咱们又要搬家了吗?”
又要……黄柔一愣,这孩子,似乎是兴致不太高昂?她历来是个喜恶分明的脾气,不继续新房子的话题,那就是不喜欢吧。
“你不想搬去市里吗?”
幺妹摇摇头,“我不想每天坐公共汽车上下学,我想跟菲菲丽芝一路。”
黄柔一愣,“等咱们能搬的时候,你也上初中了呀,考去市里就不用来回跑啦。”
然而,幺妹还是摇头,“我喜欢大河口。”
“市区多热闹呀,有那么多人那么多百货商……”话未说完,幺妹就很严肃地反驳:“可是市区环境不好呀,那么多黑漆漆的煤灰,以后说不定城市会发展到大河口来呢,咱们家反倒成了市中心。”
“噗嗤……小丫头胡说啥呢,大河口有多少人,怎么可能发展到这边。”
崔绿真翻身坐起来,很严肃认真的说:“人类发展是趋利避害的,哪里有污染哪里的人口就会减少,可工作不能丢,工业不能垮,于是阳城市周边的几个县区一定会发展起来。大河口还有一个得天独厚的优势——我们在矿区的上风向!”
黄柔一愣,貌似还真是这个道理。
听说阳城煤矿以矿长为首的领导们,都把领导层住的小白楼盖到靠近大河口这边的山脚下来了。刚开始她们同事还不知道原因,盲猜是领导们为了躲清静,想学陶渊明的“采菊东篱下”,现在看来,单纯就是躲污染!
她忽然有点惊喜,捏了捏闺女的小鼻子,“你怎么知道上风向?”
“书上看的呗。”小地精得意的站起来,在柔软的弹性很好的大床上蹦跶,“除了自然条件优越,咱们大河口还有一个交通优势。”
“哦?”
小地精蹦跶两下,恨铁不成钢的问:“妈妈你不知道吗?”你快思考一下呗,很简单的哟!
“知,知道什么?”黄柔心虚了,她有预感自己要被闺女鄙视了。这丫头别看整天笑眯眯的乐天派,可她的大眼睛小耳朵随时是张开的,观察的,思考的。
她所能想到的点,就连顾学章也夸呢。
“哎呀,当然是火车呀妈妈!”小地精一副“我妈妈真笨”的表情,大河口虽然只是一个小站,非常非常小,地图上查无此人的地方,可因为有火车,就比其他地方多了一条与外界相通的途径。
阳城市虽然是“市”,可市里人想要上省城,去北京上海广州,都得从大河口过,无论汽车还是火车。
“有火车,以后咱们的东西就能卖到外省去,外省的东西也能第一时间到大河口呀妈妈!”
黄柔恍然大悟,颇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这就是爱看书和不爱看书的区别,她闺女什么书都爱看,小到地图连环画童话故事,大到省报党报,凡是有字的东西,她都能废寝忘食的汲取营养。
而她,除了会看点文史类书籍,就是忙工作。
黄柔真是羞愧得满面通红,两个大人加一起还没闺女有智慧。
是的,智慧,这已经不是“聪明”可以形容的啦!
听说这个经常来找麻烦的老叫花子要回乡认亲了,皮革厂劳资科非常爽快地给开了介绍信,还笑眯眯地发自内心地祝贺他找到家人,(有多远走多远,再也不要来扯皮了)。
坐上火车的一瞬间,黄永贵又湿了眼眶,他都三十年没坐过火车了,没想到有生之年还有这么一天。当然,他也把火车票钱牢牢的记在心里了,发誓落下脚后一定要还顾家。
有了介绍信,一路都非常顺利,上车聊天吃点东西睡会儿觉,大人们聊大人的,小地精闲着就趴在玻璃窗上看风景,又长又宽的大江过渡到狭窄险峻的小河,一马平川的长江中下游平原到凹凸不平高海拔的云贵高原……祖国大好河山,她真是怎么看也看不够。
按理来说,小地精不该对人类的家啊国的有归属感的,因为他们从家国概念尚未萌芽的时候就存在了,可她就是爱上了,怎么办呢?她觉着,像老师说的,哪天不戴红领巾都少点啥。
到达省城,正好可以赶上去大河口的过路车,回到大河口的时候正好是清晨八点多。
从踏上大河口土地的那一刻,黄永贵老人家的眼泪就没干过。这是他三十五年未再得见的家乡啊,他哪怕死也要死在这儿才算落叶归根的地方啊!他离开的时候,大河口还没火车站,还是一个土司割据的地方。
上家里吃过早饭,简单的收拾打理一番,换上顾学章的旧衣服,老人家就要去宝能县找家人。幺妹不放心他一个人去,毕竟他的口音已经完全变了,他说的话,本地人不一定能听懂。
不用她苦苦哀求,顾学章就主动提出送他回螃蟹沟。
幺妹欢欣鼓舞,迫不及待地把菲菲和丽芝的礼物送去,不止孩子高兴,大人也高兴。孩子能带礼物回来,肯定是大人教的,说明顾处长和黄副校长对他们也是很挂念呢。
没一会儿,杨美芝提着一篮水淋淋的新鲜马蹄来了,投桃报李。
“黄阿姨,这是我妈让提来给你们的,谢谢你们给丽芝带的礼物。”
黄柔笑眯眯的接过来,“该我们谢你们才对。”
小地精刚睡醒,听说有马蹄,立马跑出来,睡眼惺忪也要拿一个“卡擦卡擦”啃,那冰凉凉甜丝丝的口感,让她立马醒了瞌睡,“谢谢美芝姐姐,真甜!”
杨美芝一件深蓝色涤卡衣服里套着一件玫红色线衣,涤卡工装裤被她改良为很贴身的款式,少女的身姿显露无疑。而且,她还偷偷画了淡淡的眉毛口红,很淡很淡,初看只觉眉目如画唇红齿白,近看才发觉是精心妆扮过的。
崔绿真悄悄吐吐舌头,想夸漂亮但忍住了,因为丽芝说她这周扒皮姐姐“最虚伪”啦,明明化了妆还不让人夸她画得好看,非得装作看不出她化妆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