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荏苒,多年过去,想到母亲临去前恋恋不舍看向他的目光,以及对他摇头,再摇头,意在让他别记恨父亲,他的心就会钝痛不已。
记恨?要他不记恨眼前之人,何其难啊!
母亲不怨,不恨,甘愿为其忍受委屈,自降为平妻。
作为儿子,他也可以不怨,不恨身份上的转变,可他接受不了的是,眼前这……这被他唤作父亲的男人,为什么就保护不好母亲?他难道真不知母亲的死另有他情吗?
苦衷,为人子,长辈有苦衷,他除过理解,也只能是理解,可撇开那苦衷,后面都发生了什么……
母亲身体一天比一天虚弱,终撒手人寰;他,突然失聪,失声,被坊间传得极其不堪,无不促使他一颗心似被冰冻。
要想他像所有事没发生以前一样,用孺慕的眸光注视眼前这人,他做不到!
信阳侯不知陆随云心里在想什么,他目光低垂,看着便签本上写的那一行字,双目微微泛酸,孩子没有怨怪他,没有因皇上未批他呈上的请婚折子而怨怪他这个父亲。
过了半晌,他调整好情绪,执笔在纸上写下,“顾二小姐与岑洛已无婚约,而熠亲王现在又是顾二小姐的长辈,他们都将不会对你造成大的威胁,你只需与顾二小姐,哦,应该是你只需与连城公主相处段时日,等你们彼此间有了感情基础,即便爹不再上请婚折子,相信皇上也会给你们赐婚!”
“顺其自然就好。”在便签本上写下这么一句,陆随云放下铅笔,无波的眸光落在书卷上,脑中却为信阳侯写在纸上的那一句句话自嘲不已。
岑洛是对他没什么威胁,熠亲王就难说了,而他自个,又是带着目的接近那女子,一旦被其猜出些什么,就算他用情是真,她到时恐怕也未必相信。
静寂的书房中,父子二人隔桌而坐,谁都没再动笔书写。
“你还有事与我说?”久不见信阳侯起身离去,陆随云拿起铅笔在便签本上写到,“时辰不早了,若无事,我便回房歇息了!”放下笔,他将便签本推至信阳侯面前,缓缓从椅上站起。
摇摇头,信阳侯跟着站起,与陆随云一前一后步出书房。
接下来的几天里,阴雨连绵,外出自是不便,是以连城安静呆在主院,除过每日给顾祁亲手做药膳,就是陪陪小顾骏,再然后便是为皇甫颖诊脉,看其体内毒素的祛除情况。至于离影身上的伤,她都是吩咐唤芙每日按时给换药,而她自己却是自那日给离影处理好伤口后,没再与其见面。
再忙,人也总有闲下来的时候,想着消炎用的点滴没剩多少,她将前些时日突然间跃上心头的那么个想法,拿起笔在纸上一一写了下来。
青霉素,是的,她打算着手制作青霉素,根据前世对医学知识的了解,她有把握手工制作出青霉素。
1、用米磨成的汁水,加上用山芋磨成的汁水作为培养溶液。
2、将青霉移植进去(青霉——已发霉的食物,把上面霉变的物质刮下来),需一个星期培养。
3、器物瓦罐……
……
连城写的很详细,每个环节的操作步骤,及要用的器皿等等,她都有书写在纸上。
转眼过去五日,看着桌上那写满字迹的厚厚一沓纸,连城舒心一笑,从椅上站起,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她不仅写了青霉素的制法,还写了另外几样可以在这个时代手工制作出的药物,禁不住暗道:杜伯父看到这沓纸上的内容,会不会高兴的颔下胡子乱颤,泪流满面啊?
“二姐,雨停了呢!”顾宁的声音突然在门外响起。
闻言,连城推开窗户,眉如弯月,笑道:“真停了呢!”
顾宁进屋,朝她桌上的一沓纸看了眼,眨巴着眼睛问:“二姐你这几日闲下来就呆在屋里,就是为了写这些东西啊?”
“嗯。”连城莞尔一笑,轻点点头,道:“这些东西一旦制作出来,可会派上大用场呢!”
“是什么啊?”凑到桌旁,顾宁垂眸朝纸上又看了片刻,脸儿微红道:“我好笨,竟然看不太懂这纸上的内容。”
连城微微笑了笑,眸光柔和道:“那上面都是我写下的一些药物制作法子,我打算一会就给杜伯父送过去。”
“送给杜伯父?”对上连城的目光,顾宁不解道:“二姐不自己制出这些药物吗?我和唤芙她们几个可以帮忙的。”连城摇头:“不了,这法子写出来看似简单,要真正操作起来,可不是件易事,我还有其他的事要忙,加上你们又不太懂医理,制作起这些药物费时费力不说,极有可能好长时间都不见成果呢!但杜伯父就不同了,他是咱们大周的医圣,又是太医院院首,一旦拿到我这些药物制作法子,肯定是事半功倍!”
拧眉思索片刻,顾宁迟疑道:“可这些药物要是被杜伯父和太医院那些太医制作出来,会不会只给宫里面那些贵人用啊?如此的话,我觉得不好,嗯,是很不好。”
言语到这,没听连城说什么,她续道:“二姐医疗包里的药物很有作用,比我们平日患病时喝的那些汤药功效要好很多,如果寻常百姓生病,也能用到这种药物,岂不是既减轻身体上的痛苦,还能早些康复起来,这样的话,他们的家人也会感到高兴。”
“但是二姐前些时日也说了,那些药物已剩的不多……”连城笑着截断她的话,道:“二姐知道你要说什么,那些药物是没剩下多少,但现在不是有了这么几个制作药物的法子了吗,只要杜伯父制出这些药物,日后肯定会有很多患者受益。别担心,我不会让这些药物只用在宫里的贵人身上,相信二姐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