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二狗子”,非但没让族长觉得难堪,反而令他眼底浮起一层泪意。
“琼华,你打算做什么,交代我一声便是,何须你亲自动手。”
老祖宗僵硬地摇了摇头,“不,这回不一样,我得亲自来,不然我咽不下这口气。”
她从族长手里,接过筇杖,走到沈良面前。
沈良后退半步,声音直发紧,“阿……阿娘……”
他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紧抓着衣摆。
先前那么威仪不可一世的气场,那么魁梧壮实的身形,此刻在老祖宗枯瘦的尸身面前,却如同一个两百斤的孩子,“我、我方才只、只是教、教训一下弟弟。”
老祖宗黑漆漆的双眼,冷幽幽看着他,“那日我托灵犀把死因告诉你,你为何不替我教训他?”
“我……我……”
“你不想,你觉得没必要。”老祖宗一针见血,“反正我已经死了,他又成了一无是处,只靠仰你鼻息活着的废人。我如何死的,不能向外人道,你若因此教训了他,被人瞧见,还会说你苛待手足。所以你替我宽宥了他,你还想把为我主持公道的五丫头关进后宅,堵住她的嘴,对不对?”
沈济被戳中心里所想,脸上尽是震惊之色。
“可这会儿,为何你又改变主意,要教训他了?”老祖宗当着众人的面又问。
沈济好不容易找回声音,“是儿子觉得……要、要当着族老的面,替母亲出气才行。”
“出气?”老祖宗森冷地扯开嘴角,“是替你自己出气吧!你可知我手里那些私产,为何从来不曾交给你们大房去管?”
涉及私产,沈济绷直后背,口齿都清晰了几分,“儿子……儿子不知,请母亲明示。”
“那是因为你蠢,你和你那个宠妾灭妻的父亲一样蠢。”
都已是死了的人,如今在这些沈家的活人面前,老祖宗终于可以毫无顾忌说出心底的话。
“你以为我不知道,四丫头是你与张氏在外头偷生的?当年我费尽心机料理了张姨娘,我的儿子却与她侄女有了首尾,你这是拿刀在捅我的心口啊!我若将私产交给你,是准备便宜那蛇鼠一窝的张氏一家,还是给你这个靠爬姐夫床进门、只会暗处使坏的安氏庶女?!”
活人最怕的是什么。
是死人会说话。
一直躲在人群里,瑟瑟发抖抱在一起的小安氏和沈玉瑶,齐齐躺枪,脸色齐刷刷变白了。
沈玉瑶没想到,自己根本不是毫无血缘的假千金,心生庆幸。
可一想到自己竟是个外室生的女儿,又暗生羞恼。
而小安氏,她嫁进沈家这么多年,掌不了权、拿不到钱,费心竭力想要抓住的,无非就是这表面的风光。
可此刻却被诈尸的老祖宗,轻飘飘一句话给戳个粉碎。
日后,她要如何在沈家亲族面前抬头做人?
在座的,大半都是沈家人。
当年宣平侯府是什么光景,每个人都心里有数。
外人只道宣平侯府这位老祖宗,手段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