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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天下之弊（第1页）

丞相府门前雪不用扫，原因是早上有很多官员前来拜会，早把地面、台阶上的雪全数踩踏到别处去了。

明朔的身份虽然没有圣旨明发，但是随着抬轿的几个官员散播，现下京城里拱火围坐的人们已经把远在西方的佛宗排到茶余饭后的第二位，而把丞相府里的人和事作为谈资聊得火热。

当然，宣宗遗臣的事讳莫如深，几人都守口如瓶，大明以前诛的是九族，自成祖以降，最凶狠不留情面的诛灭十族产生了，没人敢在回朝的关头触怒明皇，更不敢碰这样的忌讳。

丞相府里住着的三个人，一位是不明身份的明朔，一位是新入阁的徐仁，还有一位是新任督察院右都御史邓芝，纵然考虑到御史职权，官员们还是不免地要来贺喜一番，也好混个脸熟，来日殿上相见，还不知谁的位置往前，谁的位置退后呢。

明朔望着灰白色的地面，由于连天大雪，十多天没看到砖石的本貌，他站上去跺了跺脚，没有沉重积雪的包裹，地板发出不太清脆的砰砰声，且因为地下冻土的融化，这块砖也有些不稳地摇晃起来，但无需理会，多踩踩就好了。

两人进入丞相府之后，明朔关上大门，并拉着邓芝走到徐仁处理奏折的屋子，邓芝的说话声和敲门声响起，徐仁会意地收起奏折，这是必须回避的事宜。

开门后，三人各自落座，明朔徐徐说道：“今早听徐仁说，督察院闲置很长时间，由于左右御史的空缺堆积的事很多，你现下接手，要查什么事，查那些人有什么想法？”

邓芝捧起热茶吹了吹，喝下一口湿润嗓子，才说道：“既然要夺封地，收富户，那就先查四位王爷和宫里娘娘们的外戚，以及褚、许两家富商，据我所知，他们基本都牵涉过一些大案，只是陛下勒令督察院、刑部、大理寺不准牵扯宫内，现在随便调个案子，都能加些罪名在他们头上，为难的是，卷宗全部在佛国那边。”

明朔思虑一阵，看了看徐仁和邓芝，说道：“这个不是问题，我有办法让僧侣把东西搬过来，另外还需要什么就说。”

徐仁笑笑回道：“要是什么都能送过来就好了。”

徐仁的话让明朔瞬间想明白一件事，佛宗不是没有能力把人族的所有东西都带过来，而是故意为之，且不是嫌麻烦这种有关心情的决定，因为魔族们把所有的衣物、被褥、锅碗瓢盆这些属于他们的物品如数带走了。

魔民只是比人族力气大点，皮肉结实点，也没有什么想象中的法术一类的东西，几千万的魔族一夜之间跨界而去，只是魔尊和长老们的功劳，按照徐仁所说的，内宗净土的佛门僧侣就不下万人。

明朔话锋一转，若有所思道：“本来就该是这样。”

邓芝和徐仁对视一眼，不太明白明朔这么说的依仗是什么，佛宗僧弥们自视为佛之传人，宏愿于佛界之上，很少会与凡人往来，至于遍地的佛寺，只是他们修行的居所，凡人们都是自愿朝拜，自愿供奉香火。

邓芝不再作无端猜想，明朔是魔朝丞相，仅是这番经历就是做梦也做不来的，他转而说道：“既然卷宗的事有法子，那等拿到卷宗，我细细查证，不出三天我必上本参他们！”

明朔惊惑地看向邓芝，疑问道：“就你一个人参？督察院的御史们呢？”

徐仁摇摇头，叹气说：“原本就是陛下压下来的事，御史们久居京都，早就看开了，上一任的左都御史和右都御史就是因为把案子牵涉到宫里，才被陛下杖杀……要不还是，算了吧……想想别的法子。”

明朔的神色现在很难看，他的眼光飘忽不定，邓芝是一把笔直的利剑，但皇族外戚树大根深，砍不断的同时难免要弃剑而逃。

明朔抬头，沉声说道：“问题在于陛下，所有权柄都是陛下授之，只有陛下想收回，我们才能帮着收回，所有的事都必须先和陛下商议，即使表态不明晰，我们也能猜着去做。”

两人都没有回话，明朔鼓励道：“别灰心，事情照样做，该查也得查，不能因为过往的失败而否认今天的尝试，我现在就进宫。”

明朔忐忑地喝了一口茶，三人无言静坐，终于他起身走向后堂，里屋的古朴柜子里，还静静躺着一套红色官服，明朔终于在今天伸手打开尘封许久的柜子，他默然于前，矗立许久。

九十年前，魔祖破域回界，第一代魔尊‘临’登基之后，立刻许了明朔丞相之位，并派人按照他的身形尺寸做下一袭红袍官服，但明朔始终没有穿上。

之后，‘临’于魔临五十八年回归魔界，新一任的魔尊‘纪’承袭帝位，‘纪’依然任用明朔为相，此后年年都会做一身红袍官服送往丞相府，直至百年回界，‘纪’还是没有看到这身红袍站在他面前。

明朔轻轻抚摸着光滑的丝绸面料，过往回忆阵阵闪过，他想起初见时魔民的不信任和长老们的指责辱骂，想起升任丞相的不安和质疑，渐渐所有的声音都变成一声“人父”。

回顾魔朝兴盛场面，明朔逐渐明白，症结之处，在于皇帝，明朝的五品小官不足以劝服长出帝心的人皇，王室外戚、满朝将臣都是根基，腐朽的根也是根，自毁根基的事朱翊宁不会做，他只会在千丝万缕中剪除无关紧要的一二条，以此来杀鸡儆猴。

可人族倾覆，掌权之人如何在乎？他们顾忌的只是当下罢了。

“异朝为官，或许是我无法改变的命运。”

明朔轻抚的双手突然紧紧攥住衣领，响起抽剑出鞘的轰鸣声，一阵清风扬起，红袍已如铠甲般披在他的身上。

“背山背得太累，负重前行我实在做不到，也不想做了，大明的皇帝们，我无需取得你们的谅解，天下当是天下人之天下，陛下做不到的，我来做吧。”

一袭赤色霞光恍然飘过，徐仁推门去看，只见一道红色残影于丞相府外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