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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只身入佛国（第1页）

淡淡金辉下，薄薄冰雪上，明朔将全身的力量和思绪拧成一条粗壮无比的绳索，待所有意念汇聚在脑海中，形成一团黑暗里闪烁跳跃的白色光球，再将这一切全部灌注到苍老的眼眸里。

百年老人的目光中燃起熊熊烈焰，他的全部力量都用来支撑眼球的明亮，以至于身体的其他部位都保持极致的瘫软放松，连同血液和脉搏的跳动都舒缓下来，似要将凡尘的所有谜团洞彻。

明朔这么做，是想看清楚佛陀如何运用那些令人匪夷所思的力量，看看地点变换的一瞬是否进入某种不可知的异样空间。

他全力瞪着眼，凝望着老僧的四肢动作和他身后的京城四周景象，没有一丝心神动荡，不曾一瞬眨眼懈怠，两片完全相异的空间瞬间交叠重合，然后完全被吞噬。

等明朔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侧境遇已剧烈变换，他茫然地望着绿草如茵的地界，并确信自已的精神念力已经达到凡人的极限，仍旧没有看见丝毫的异样，仿佛他本身就站在这片土地上，生活在这片天穹下。

头顶掠过不少微末黑点，是多种不知名的鸟类在空中盘旋飞舞，如敲响翠竹般的清亮鸣叫中伴着嘲哳长嘶的拖喊，不时传来一声锋利回荡的响声，一只展翅的金雕自山峰的顶端俯冲而下，聚众的鸟群四散而逃。

明朔把聚集的精力返还给肢体的各部位，身形一阵不稳的晃动，佛陀的力量实是神秘而磅礴，一个凡人不可触碰也不可明晓。

脚底传来舒适的软榻感，与京城薄雪覆盖下冻土生硬的质地全然不同，明朔低头下俯，一条平滑的白石板路出现在眼前，并沿着两侧的田垄向前延伸，直到没入视线的尽头。

那位戒律座，再次将人送到不知名的郊外，但明朔可以肯定，此处离朱翊越所在的居所必定不远，因为海树要确保人能见得到，达到他的诉求，但也必定不近，明朔在不久前大言不惭的言论无疑使那位心胸不大的老禅师产生不快的情绪，现在的境遇也在预料之中。

左右两侧是翠绿的田野，梗道如棋盘上的线条将土地四方切割，不少农户就如极小的棋子落在这架巨大的棋盘上，他们有的正弯腰拿着锄头锄地、拔草，有的往来于水井间打水浇灌，忙碌其间，全然没有注意到红袍老人的到来，孩子们则在一处草地上追着翩跹的蝴蝶跳跃奔跑。

腊月刚过，还在正月中，本该是寒天雪景，此处却是绿意盎然，生机蓬勃，不尽的生灵于各自的命数中繁盛于此，佛陀的力量再次超出明朔的预知。

他走向左侧的田亩中，缓缓靠近一位勾身劳作的中年男人，那男子身上的粗布衣袍破损的很严重，其上更杂着无数的补丁，便是那些补丁也已破洞，如同一块破烂的抹布挂在上面，他有些诧异地问道：“劳驾，敢问这是什么地界？”

男人闻言抬头起来，肤色黝黑，面容极度憔悴，眼光中有一丝恐惧和惊异，似有某种病症，但纵然看上去身体乏力，还是尽力挤出厌恶的神色，不发一言，冷漠回身，继续田间的劳作。

明朔不解的怔了怔，走向下一块田地的农户，得到的同样是惊惧的眸光和一张冷脸，愣神之际，上方的白石板道响起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和车辙的轱辘响动，驾车的马夫瞥见田间的身影时神色有变，微微侧身向马车里私语几句。

马车右侧的小帘子掀开后，露出一颗圆胖的头颅，扫视田间的一霎眉梢乱得飞舞，五官更不知规矩地变换起来，马夫急剧地力拉缰绳，这架马车在长长的‘吁’声中停住。

前侧的车帘微微扬起，一位身材圆滚的男人穿着蓝青色官袍，急急忙忙下了马车，脚步慌乱地朝明朔这边奔跑，途经几道狭窄的田埂处一脚踏空，整个人如一块巨石砸在亭亭的青雉麦苗上，更似滚筒般翻转，压倒大片青苗。

地里的农户看见自家麦子被糟蹋大半，惋惜而恼怒地叹气，而后就继续劳作，不发一言，那蓝袍官员跌倒几次后，终于踉踉跄跄地来到明朔身前，喘着粗气拱手一拜，喊道：“下官……下官……”

由于不知晓明朔的官职，也不知名姓，他满含笑意地抬头一望，深深喊道：“下官褚石梁拜见上官！”

明朔被这番不着头脑的举动弄得不知所措，看着地里大片大片被倾轧的麦苗，嘴角暗暗抽动，说道：“不必客气。”

褚石梁抖动着袍服上沾染的泥土，略微低下身躯，恭敬道：“敢问大人是？”

明朔思忖一番，说道：“我是从外地新调任的，兵部侍郎明朔，尚书徐大人先返故地，我暂领兵部尚书衔。”

褚石梁立时明白这是一位二品大员，更加敬重，声音也更谄媚道：“敢问大人这是在做什么呢？”

明朔不知该如何解释，兵部尚书站在田地里和农户说话，景象不免有些诧异，这时褚石梁却说道：“我懂了，大人这是来体察民情，大人体恤万民啊！”

明朔有些慨叹地看着圆滚的中年男人，这些四品和以下的官员在面对官衔比自已高出不少的大员时，不仅要躬身作态，言语上更要能察言观色地自已给自已解围。

他摇头一笑，认可了这番话，并看了看不远处白石板道上的马车，褚石梁看着明朔只身一人，笑眼说道：“下官也自外地而来，正要返京，大人不嫌弃的话，不如共乘一车？”

“也好。”

明朔不解这些古怪的农户，但凭着衣衫褴褛和面容疲倦之中能感受到他们生存的艰辛，联想到徐仁所说的京郊土地大部分被外戚兼并，也许这些人就是租借田地耕种的佃农，租金加上赋税已十分沉重。

因而对朝廷不管不问的态度已不是不满这么简单，目光看到自已这身红袍时才会心生厌恶，他踏步朝着大路上走去，走到一处被压倒的麦苗处，侧身朝着身后的男子说道：“要赔。”

闻言褚石梁连忙道“是”，从宽大的袖管里随意抓出一把碎银扔在地上，两人才一路跨着田埂茂盛的青草，走上那架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