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云来?”方玉斌这一惊吃得不小。叶云来不就是何兆伟的死对头,火石科技的老板吗?去见他干什么?
袁瑞朗放下茶杯,说:“趁着如今行情不错,我打算把手里的光迅股权抛出去。正好叶云来有意接手,两边不妨合作一次。我同叶云来接触过几回,这小子既想买下股权,又磨磨叽叽不肯出高价。我不能显得太主动,因此才叫你们去。”
在光迅科技里,荣鼎已经超越何兆伟成为最大股东。叶云来一旦得到荣鼎手里的股权,也就获得了竞争对手的控股权。既然彻底击垮何兆伟、将新款软件扼杀在摇篮中的计划不能得逞,叶云来自然打起了收购的主意。
方玉斌立刻意识到,袁瑞朗这次不单是卖股权,合着还把何兆伟一块儿给卖了。他进而猜测,或许在注资光迅时,袁瑞朗已经做好盘算,一旦机会合适就转手出售股权。注资之初的大肆造势,对外宣传时把投资金额拔高,甚至近几个月来不惜血本地投入广告,其实都是在为离场套现做准备。这一切,不仅何兆伟浑然不知,自己也被蒙在鼓里。
“这么做不太好吧?”方玉斌鼓起勇气说道,“光迅的发展势头很好。再说了,何兆伟最恨的人就是叶云来。如果他知道咱们把股权卖给叶云来,不定闹出什么事。”
“他能闹出什么事?”袁瑞朗冷笑一声,“合作协议里白纸黑字写得清楚。里面哪一条规定了,咱们手里的股权不能转让,或是不能卖给叶云来?”
“我不是那意思。”方玉斌说,“咱们不管怎么处置手中的股权,都合乎合同规定。只不过,从道义层面来说……”
“一派胡言!”袁瑞朗正在整理文件的手停了下来,他抬起头,目光咄咄逼人。
在方玉斌的印象中,袁瑞朗极少这般严厉地对自己说话。他只好站在原地,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袁瑞朗点燃一支烟,接着把打火机重重地扔到桌上。在荣鼎资本上海公司,还没有哪个下属敢质疑一把手的决定。这个方玉斌,真是被自个儿给宠坏了,越来越放肆!
隔了半分多钟,方玉斌重新开口:“袁总,对不起,我的说法的确欠妥。猛然听到把股权卖给叶云来的事,没能控制住情绪。”
袁瑞朗依旧板着脸,心里的气却消了点。但凡优点突出的人,缺点也会突出,真正的人才哪一个不是有棱有角?他早知道方玉斌是个恃才傲物甚至有些自负的角色,真要是那种唯唯诺诺的窝囊废,自己还看不上眼。
袁瑞朗也缓和了一下语气,说道:“一笔成功的投资有两个关键。第一是在前期,要投对人,把钱交到合适的人手上,投资就成功了一半。第二是在后期,要选择最合适的退出时机。投资可不是两口子结婚,打算手牵手过一辈子。投资方实现了利益最大化,肯定是要退出的。”
“也许有人会说,光迅的发展势头不错,等到它成功上市之后,荣鼎的收益会更可观。但我并不这样看!”袁瑞朗又说,“李嘉诚说过一句话,永远别去赚最后一个铜板!投资也要懂得见好就收,太过贪婪是大忌。以光迅科技来说,上市还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谁也无法预料,中间会有什么波折。既然叶云来现在肯出高价,当然要选择落袋为安。”
袁瑞朗接着说:“中国的投资公司,一直将上市作为主要退出渠道,非得等到投的项目挂牌上市,自己赚个盆满钵满才退出。而在美国,上市退出的比例不到20%,超过80%是并购退出,投一笔钱,升值后就转手给下家。或许,前些年的钱太好赚,所以许多人才把非常态当成了常态。”
“你说的这些都对。”方玉斌低声说。
“我知道,你是在顾忌和何兆伟的同学情谊。”袁瑞朗掐灭烟头说,“抛开那套公私分明的大道理,我的这个决定也是在帮你的老同学。何兆伟是出色的技术专家,却绝不是称职的领导者。他如果懂得管理,也不会叶云来一出手,就把员工全挖走了。最近几个月,尽管光迅的业绩增长很快,但何兆伟的短板却很突出,比如在营销方面,他几乎拿不出什么好主意,全听营销总监的。”
袁瑞朗又说:“这才几个月时间,何兆伟就狂妄到要把微信当对手。再看看叶云来,无论在什么场合都会提差异化竞争,绝不同微信爆发正面冲突。两相比较,是不是高下立判?”
见方玉斌不再说话,袁瑞朗挥了挥手:“明天好好去和叶云来谈吧。”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方玉斌变得心乱如麻。在投资行业打拼多年,方玉斌当然清楚,野蛮是资本的本性。站在荣鼎资本的角度,此时抛售股权未尝不是明智之举。但站在方玉斌个人的立场,当这一切真正发生时,却缺乏必要的心理准备。他不知道,何兆伟该如何去面对这个结局,自己又怎样去面对老同学?
当初一心想着帮老同学一把,凭借强大的资本,何兆伟也的确起死回生。但是,逐利的资本可以与何兆伟结成联盟,更可以随时选择抛弃。资本的力量让光迅在短短几个月间一飞冲天,也即将让这家公司江山易主。过去几个月里的繁华风景,当真并不属于何兆伟?或是南柯一梦,终于到了梦醒时刻?
方玉斌点燃一支烟,脑海中回想起这几个月来的点点滴滴。没错,要不是荣鼎出手相助,光迅科技早就分崩离析。即便对何兆伟来说,今日高价转让股权,总好过当初被叶云来打得溃不成军。但是,真要何兆伟接受这个现实依旧十分困难,这可是人家倾注了全部心血的企业!所有的一切,难道真如袁瑞朗所说,人在资本下,不得不低头?
一阵电话铃声响起,打来电话的竟是何兆伟。方玉斌犹豫地拿起电话,那一厢,何兆伟兴高采烈地说起明日郊游的事。待何兆伟说完,方玉斌有气无力地说:“袁总让我明天加班,郊游是去不成了。”
放下电话,方玉斌又是一阵长吁短叹。袁瑞朗出售股权的决定已无可挽回,在何兆伟眼中,自己注定是一个背信弃义者。现在能做的,或许只是在谈判桌上,帮老同学多争取一点利益。
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