旖滟一路打马飞驰,也不知跑出多远,耳听身后并不曾传来追赶的马蹄声,这才缓缓放慢了速度,夏衣单薄,这会子又是日上当午,骄阳和长风早已经吹干了她身上的衣衫和湿漉漉的长发……
身上恢复了清爽,可那股湖水般的潮味,还有男人留在身上的缠绵气息却如影随形,旖滟抬手抚了抚双颊,触手微烫,不用照镜子她也知脸蛋儿是红了。
地上被正午阳光照的粗短的影子,她的头发鸡窝般凌乱不堪,旖滟抬手顺了顺,这才发觉原本束在头上的发带和簪子都被凤帝修给拿了去,她目光灼灼闪过恼色,从里襟扯了条布带绑了头发,这才翻身下马望着地上青青的草地忆起方才的事来。
此刻她的心平静下来,又没那个男人在旁气势压人,她倒是能安安静静地将思绪理清了。诚然,她是对那个男人有好感了,也动心了,不然即便是他再强势逼迫,她也只会隐忍敷衍下来再伺机报复,而非像现在这般落荒而逃!
落荒而逃,这个词竟然出现在她身上,旖滟不由郁结懊恼地一脚飞起狠狠踹过脚下草坪。
这可真是落地的凤凰不如鸡,势不如人,便没法真正地成为强者,只能被人生生压去一头。人家愿意陪你玩时,便耐着性子哄着你,不耐烦了便对你为所欲为。
好,甚好,这倘使放在前世,有哪个混账男人敢如此对她,管他是何等身份,管他是否令她动心,只要他敢这般待她,又甩又扔,末了还不顾她意愿地吃干抹净,她定叫他悔不当初!
可是如今,打也打不过,势也弱到了没边儿,面对他的逼问,她不肯就此妥协,竟只能落荒而逃!那混蛋此刻定然得意的不得了,他定然以为掌控了全局。
她不会叫他事事如愿的,既然逃不过,避不开,既然他是誓要于她纠缠到底,她接着便是。只是这游戏一旦开始,却不是他一人能说了算的,她不会叫他得意太久的,倘使头一回合她便输了,以后还了得?
他今日能将她扔进湖里去,来日再不痛快了,还不得将她扔进油锅活炸了去?凤帝修,别以为长着一张妖孽脸姑奶奶就得任你摆布,走着瞧!
旖滟在前世一直是强者,她习惯成为主导和支配的那个人,而非被动的承受,无力地被逼地步步后退,一点点地妥协。如今即便一颗心因那人而动,好感滋生,可她此刻沉静下来,也不能容忍在情爱上刚懵动,自己便成为那弱势的一方。
男欢女爱,有时也像博弈,可并非是一头扎进去就能得到同等回报的,多数时候扑的太猛,陷得太深,只会万劫不复。想要得到更多,想要调教出深情无悔的好男人,没有耐心可不行,只有傻女人才会将自己像廉价品般一口气毫不保留地丢出去。
眯了眯眼眸,旖滟抬手恼恨地用手背蹭了蹭红唇。这一蹭用力多大,本便被恣意吸允品尝过而红肿发疼的樱唇更是传来一阵痛意,旖滟咝地痛呼一声,又踹地脚下草屑乱飞,这才翻身上马,低咒一声,道:“混蛋,技术真烂!”
言罢,又抚了抚唇,这才一夹马腹,辨明方向往御苑观礼台的方向冲去。
旖滟回到观礼台时,那边儿隆帝已令人将白如玉的尸体从谷中抬回刑部令仵作查验,又下令将沈璧暂关刑部大牢,由大理寺,会同刑部,御史台同审此案,而君卿洌却成了主审。
还有那晕迷不醒的王江也已被裹了起来抬回了王府,听闻也不知沈璧给这王江用了什么法子和药物,那王江这近一个来时辰,虽晕沉不醒,但下体却始终充血不倒,太医施针都不管用,已有言,王江即便是醒过来只怕也得成为废人,一辈子再难沾染渔色了。
旖滟勒马缓步走至观礼台,场中因方才隆帝震怒而气氛肃穆沉闷,再没方才的欢声笑语。
想来也是,御林苑中,皇帝驾前,当着它国的使臣出了这样的丑事,这不是丢人的问题,更说明隆帝治下,皇帝出行安全都不能保证。隆帝颜面无存,而皇帝的脸面比天大,在他国面前丢了这样的人,龙颜震怒已是轻的。
故而场中,沈家以千安王为首,男人女眷跪了一地。威风凛凛的千安王此刻跪在那里,白发微颤,叩首道:“皇上,非是老臣为孙子开脱,实在是璧儿的品性路人皆知,他不会做出此等畜生不如的事情来,还请皇上明察啊。”
千安王言罢,隆帝面色已有不愉,道:“朕令三司会审此案,又令太子主审,便是要明察此事。方才侍卫们已搜过现场,沈璧口口声声说是遭受陷害,但是现场却并未找到一点蛛丝马迹,便连脚印也只有王江和沈璧二人的!沈璧遇人而逃窜,那王江脸上偏还有沈璧的拇指血印,沈璧身上更是有王江的血迹,如此朕将沈璧下狱令三司会审,怎么千安王竟还觉是朕亏待了你沈家不成?”
皇帝这话说的满是怒意,分明是在指骂千安王不知好歹,恃宠而骄,对皇上不满。
千安王布满皱纹的额上冷汗冒了下来,心怪自己因关心孙子而操之过急,触怒龙颜,像千安王府这样手握重权,有功高震主之嫌的勋贵门第平日更该行事谨慎,想到那被皇帝铲除的其它两家异姓王,千安王面色一白,忙咚咚地叩头,道:“老臣不敢,皇上圣明,是老臣糊涂了,璧儿被当场抓到,嫌疑最大,皇上本可当下便下令处斩,可却依旧令三司会审此事,这是对千安王府的恩典,老臣谢主隆恩,谢主隆恩啊。”
千安王五服投地地跪拜,身后子孙女眷们也战战兢兢地叩首,旖滟目光落在了跪在人群后的沈晴、沈雨姐妹身上,见两人身子抖若筛糠,面色苍白如纸,满脸惊恐不安,显是知道闯了大祸,不由勾唇一笑。
却于此时,上头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道:“隆帝陛下,沈小将军是中紫国扬名列国的少年英雄,本宫虽非中紫国人,但也听说过沈小将军刚正,严以律已的名声,将才难得,岂可蒙尘?想来隆帝陛下对此事也是心存所疑,这才会令三司会审,本宫也相信此事其中定由缘由。本宫听说当时进入山谷驯马的除了沈小将军外还有霓裳郡主,如今霓裳郡主也在,隆帝陛下何不问问她,可是在林中听到什么动静或是看到过什么呢?”
这声音娇柔轻缓,正是天香公主的声音。旖滟闻言抬眸瞧了眼天香公主,却见她也正看过来,楚楚可怜的绝美面容上带着温善笑意,倒好似真为沈璧良将蒙尘而惋惜一般,可她这分明是提醒众人,当时林中还有她在,谁不知道她盛旖滟和沈家有仇,也可能是她盛旖滟在陷害沈璧。
天香公主,早先伏击刺杀之事她还没和她清算呢,如今她倒又找上了门来!
旖滟垂下眼眸,淡然而立。
天香公主见她不为所动,握着的拳头又紧了两分,方才凤帝修听闻出了事便匆忙离去,后来独独不见了他和盛旖滟的身影,此刻盛旖滟回来了,却面含桃花,唇瓣嫣红,便连头上的发饰都变了,这叫她怎能不胡乱猜想,不心生嫉意!
“霓裳郡主,你可曾听到什么?”
见隆帝垂询,旖滟上前几步也跪了下来,道:“回禀皇上,臣女当时确在林中,只是臣女驾马却在事发处东面的山林里狩猎,什么都没听到,臣女是在听到人声喧闹时才赶过去的,故而比众人还晚到一步,臣女什么也没听到,不敢期满圣听。”
旖滟言罢,天香公主当即便冲身后婢女丢了个眼色,那婢女会意地突然插嘴,低声冲天香公主道:“霓裳郡主箭法超群,当时又恰在林中,公主,要说嫌疑霓裳郡主也该在其中才是啊,也可能是霓裳郡主设了局引了沈世子过……”
这婢女话虽是压低声音冲天香公主说的,可是此刻场中安静,她的声音却也不高不低地令众人都听到了,旖滟目露冷意,唇角也勾起一抹冷寒之笑,恰若冷梅绽放于冰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