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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宿命之歌（第1页）

樱井小暮抬头去看，看到群山下熊熊燃烧的极乐馆。

这昔日繁华茂盛的黑暗之地终于烧起来了啊。可惜地下室并没有放上燃油，不然这黑暗之所深扎在大地里的根系都会烧断的吧？

火场里人头攒动，有些是工作人员，有些是豪商。火烧起来的时候并没有清场，曾经一掷千金的大款此刻正挥舞着金钱试图保命，可飞舞的绿色钞票雨只不过加速了整个世界的燃烧。

樱井小暮穿着华丽的十二单，素手轻抚肩膀上死去的斑斓鹦鹉。这学舌的畜牲永远的闭了嘴，她明明很喜欢这个小家伙的。

极乐，极乐啊，快享这极乐，然后慷慨赴死。

樱井小暮仰望那楼上的人影。那人影戴着灿烂的钢铁面具，上面映着火焰与黄昏的纹路，一身白衣仿佛端坐云端，在火灰中叫人看不清表情。神怎么会让凡人揣测他的喜怒哀乐呢？这真是莫大的亵渎。

这也真是极乐馆的末日。

樱井明率先来到山腰，这场鬼与皇的耐力比赛中，居然是他优胜。

可又有什么用呢？樱井明迎着群山的影子张开怀抱，哈哈大笑。他已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热浪了。土灰夹杂着鸟类羽毛烧焦的气味直直涌进他的鼻子，连樱树的花瓣也燃烧起来。他聆听那些焚烧的噼啪声，聆听那些哀嚎。他的视觉消失了，但强化后的嗅觉与听觉还是提醒他现在正身处地狱。

不过无所谓，他赢过一次就够了。

源稚生慢慢从樱井明破坏的兽径爬上来。沿途的花草树木小动物都被他追逐的这条狂龙摧毁了。本来没有直通极乐馆的路，但樱井明硬生生打通了。源稚生亲眼目睹了这肆虐的一切，更加坚定杀掉樱井明的决心。

他一步步升上台阶，等路尽尽头，他拄着长刀，惊呆了。

他从未见过如此绚丽的火焰。

火旋打着弯儿，调皮地敲破红炽的窗；窗户发出哀嚎，徒劳地吞吐着火焰，像是哮喘发作。在这一声声的哮喘里，火焰为黄昏的云朵描出腮红。这座由人建造又容纳人的罪恶的建筑正在毁灭，无可阻挡。美丽到近乎于神话中的湿婆神的舞蹈。

更美的是楼前的女子。她穿着华丽的衣服，衣服上的流纹衬托那张精雕细琢的侧脸。她很美艳，美艳到不可方物。

她是奇田稻姬，还是须世理姬？樱井明不知道，源稚生也不知道。他们只知道她盛装出席，背影哀婉悲伤。

她在…等什么人？

源稚生没有时间去欣赏这黄昏下的新娘了。他提刀出手，蜘蛛切旋转着飞向狂龙，正经的掷刀术。

樱井明已经冲着女人扑过去了，面露狂喜。如果他再不出手，这女人大概会在樱井明拥抱下变成挂在骨刺上的碎肉吧？

刀刃入体，樱井明一个踉跄几乎趴在地上，他好歹站住了。双爪扶着畸变的膝盖，强撑着身体站了起来。

刀尖上析出黑色的血，一滴一滴，顺着百练千锤的纹路流到甲胄，最后坠向大地。他用仅剩的右手捂住左胸，跌跌撞撞的走向黄昏下的女人。

“姐姐。”他开口，声音嘶哑。

源稚生恍然，这女人原来就是樱井七海口中那个神秘的侄女。樱井小暮。

樱井明向前倒去，樱井小暮顺势接过弟弟，跪坐下来。她将他背靠在炙热的地砖上，好让他的头能枕着她的大腿，似乎这样能让他舒服一点似的。

樱井明又喷了一口浓腥的黑血，血浇了樱井小暮满头满脸，一下子就毁了她精心打扮的面容，这个美丽的女人一下就变成沾满污秽的恶鬼。只不过樱井小暮并没有在意，她依然轻柔地抚摸着樱井明的脸。这副面容绝称不上英俊，可以说是丑陋。他的脸上再没有儿时的婴儿肥与柔软，但他仍然是她弟弟。

蜘蛛切一寸寸下陷，利刃很快刺穿了怀中龙类的身体。刀柄支撑着樱井明的后心，突然析出的刀锋从樱井小暮的侧脸掠过，留下浅浅的伤痕，姐姐艳色的血滴在弟弟脸上的血洼上，像是黑色墨水里掺入了红墨滴。

嗅着血亲的气味，依偎在樱井小暮怀里的樱井明似乎从迷乱的幻影里醒了一瞬，他慢慢睁开空洞的眼眶。

“姐姐，对不起，应该会留疤吧？”

“…没事的，弟弟。”这个女人仍旧抚摸着弟弟的脸，手缓缓上移，应该是想给他整理头发，可他的头发在进化之初就全部脱落了。

她就去抚弄他畸变的头顶，就像小时候那样。他们围着母亲亲手栽下的樱花树转圈，在夏日的夜晚相互做着摸头的游戏，谁先摸到对方的头就算胜利，可这个臭弟弟总是耍赖，每次都会故意用力拔下她几根头发。

可母亲已经死去很久了呀。

“我赢了。”女人欣喜地开口，泪就一滴滴打在血淋淋的面甲上。

“姐姐，不要哭。”感受脸上温暖的雨，樱井明冷酷的心里裂开了一条缝，他突然慌张起来，又变回那个闯了祸会被姐姐训斥的少年。这残缺的鬼努力伸出仅剩的右手，想替姐姐擦干眼泪。可他又害怕自已锋利的爪子会伤害到姐姐，只好小心翼翼地去摸索。“不要哭，姐姐，不要哭…没什么的。”

“没什么的，姐姐…真没什么的…我睡一觉就好啦。”他装成轻松的样子，试图耸耸肩膀，就像小时候放学姐姐来接他那样，可声音里带着的哭腔怎么都止不住。

樱井小暮看着怀里弟弟胡乱挥舞的手，轻轻抓住。那手僵住了，在她的引导下一点点覆盖上她的脸颊。

透过骨质传来的温度，终于让樱井明空洞的眼眶泪如雨下。

他想起八岁的那个夏天，他和姐姐坐在树杈上数星星。树梢上的月亮刚刚升起，悠然地覆盖住姐弟的脸，那是记忆的模糊吧？姐姐不厌其烦地给他讲那些星星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她希望弟弟的自然常识成绩能好一点，不要老是被渡边老师面提耳命的找家长。他每次都是“知道啦知道啦”这种嗯嗯啊啊地敷衍，然后就坐在姐姐身边发呆。

现在那种感觉又回来啦。

樱井明傻傻地靠在姐姐的怀里，咧嘴笑了起来，骨刺拧成一团，很不好看。

真好，他又成小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