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乙君已心领神会:“既如此,臣这些日子就找工部议一议。”
李恭和点了点头,孙乙君迟疑了一会儿,缓缓道:“可要连秦王府一同修葺……给王爷再择一处府邸……”
李恭和却极快道:“不必。”他抬眼看到孙乙君深深低着头,顿了顿:“公孙兄弟出现的时间太巧,之前又与秦王、太子都有接触,听说上官家那小子也试图去招揽过他们?”
孙乙君道:“陛下是疑心公孙兄弟有人指使?但是若是一开始有指使,就不该事先让那么多人看到公孙兄弟与太子、王爷的接触,更何况,臣派人查问过,当日在上官家的庄园里,一切事都事发突然。”
李恭和淡淡道:“且让时间来证明吧。”
大概是天气太森冷,李恭和的脸上也有些阴郁,仿佛前一日刚和三个儿子微服出宫言笑晏晏的那个慈父,在踏进宫后,又重新变成了那个至高无上的寡人。
孙乙君低头,帝王多疑,他一向是个聪明人,从来不擅加揣测帝心,也不会妄自行动,每一步的分寸他都拿捏得极好——既要将工作做在前头,又不会让主上觉得冒犯。皇帝到底在想什么?他想让你知道的时候,你就该知道,他不想让你知道的时候,你就得糊涂。他谨慎这些年,成为拥帝登基的功臣,从未有一日看低过眼前这位不起眼的庶皇子。
孙乙君刚要施礼告退,李恭和却问道:“东阳那边如何了?”
孙乙君道:“过完年……应当会有反击,听说其党羽日日进公主府,计谋不休。”
李恭和微微一笑:“这一步棋,已布得太久了……朕,真是迫不及待,想看到那一天。”
“我主英明。”孙乙君躬身施礼。
年后第一次大朝会,东阳公主果然拔刀亮刃,发起了声势浩大的反击。
先是纠结了千名斜封官签名静坐,历数这些年的功绩,要求朝廷重新给他们个清白,皇上便叫了丞相议事,最后收回了罢免的命令,只说暂且停职,重新考核后再行任用。
之后又有御史单刀直入弹劾幽州节度使、左武卫大将军,幽州都督薛闰冒占朝廷军功,侵吞粮草,制造军械时联合奸商私肥己囊等十大罪。边将被弹劾,朝中却有平阳侯替他坐镇,因此皇帝倒也没怎么,只是准其上折子自辩。
然后朝堂物议喧然,进入了疯狂状态,御史台内左右肃政台的上百名御史,分成了数派,犹如疯狗一般撕咬着对方阵营里的官员。开始还只是不守定制、挟妓出游、朋比为奸等小事,之后便是贪污受贿、卖官鬻爵、盗权窃柄、误国殃民甚至谋逆大罪都扯了出来。每一日邸报传出,都有数名官员或被停职查办,或被罢免调任,或被问罪下狱,战况愈演愈烈,咬出来的官员职务也越来越高。
这场战争卷入的官员数量越来越大,朝堂几乎已无法正常议事,日日攻讦不休,便是连春闱开考,也并没有冲淡这氛围,反而是略有些才名的士子们,遭到了多方势力的招揽。
前朝选才,后宫选秀,悄没声息中,到各地担任“花鸟使”的宦官纷纷回宫,载回了从各地采选回来的良家童女,而这些良家女,大部分只是选为低级嫔妃,世族嫡女、高官贵女们若是入宫,却大多由皇家礼聘为有品阶的皇妃或是皇子妃,不需参选的。
虽然比起前朝的白刃相见,后宫这点响动着实安静得很,但是后宫后院,历来是女人的战场,各方势力自然不会忽略选秀一事,太子、秦王、晋王,都已到了封妃的年龄了,人们纷纷都揣测着这次究竟谁会被选为皇子妃。
然而在这关节上,皇帝却给了秦王府一道口谕,命秦王巡视封地,体察民生。
众所周知宗室子弟们的封邑只有一个功能,就是给龙子龙孙们送钱的地方,至于什么民生官治,那自有地方刺史等长官管理,没皇子啥事儿,当然若是封地里有什么名胜古迹,风景秀丽的地方,皇子什么的想要玩玩,那倒是可以去玩玩,治理封邑,安抚民生,这却不是皇子们该做的事情,犯忌讳。
然而如今皇帝为什么要李知珉巡视封邑?
这实在是太耐人寻味了。
结合窦皇后征选世族女的举动,人们揣测着今上,是否终于在这一次东阳公主分身乏术的关头,也开始想为自己的长子选一个门第高贵的王妃,铺铺路,历练一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