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宫女上前收了秦水墨的手书,交与那小太监。张玉若见秦水墨顷刻之间已然写好,只得强提起笔来赋了一首诗,自己看了看差强人意,无奈只得交了上去。
一炷香转眼便到,只有寥寥数人完成了题做。
“看你写的飞快,到底写的啥?我看出这题的人古怪得很!”棘默连冲秦水墨眨眨眼睛。
秦水墨淡淡一笑,“那不是我写的。”
“那是谁写的?”棘默连俊眉一扬。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秦水墨眼光迷蒙,似有氤氲水汽弥漫在月下的井水,棘默连似窥到了那井后世界的惊鸿一瞥,心中一动。“从前,有个人叫陆游,他与表妹唐婉结了婚。这两个人情投意合,夫妻恩爱。但是陆游的母亲担心陆游与唐婉沉醉于两个人的天地中,而影响陆游的登科进官,以婚后三年未有子为由,逼其与唐婉离婚。陆游是个大孝子,奉母命如圣旨。临别时,唐婉送一盆秋海棠给陆游作纪念,并说这是断肠红,陆游却说该称其为相思红才对呀!今后我将飘流在外,此花仍由你好好养护。十年之后,陆游回到老家,偶到当地有名的园林沈园去游玩,谁曾想却再这里遇见了昔日恋人唐婉。当唐婉走到陆游身边的那一刹间,时光与目光都凝固了,两人的目光胶着在一起,都感觉得恍惚迷茫,不知是梦是真,眼帘中饱含的不知是情、是怨、是思、是怜。好在一阵恍惚之后,已为他人之妻的唐婉终于提起沉重的脚步,留下深深的一瞥之后走远了。只留下了陆游在花园中怔怔发呆。和风袭来,吹醒了沉醉在旧梦中的陆游,他不由地循着唐婉的身影追寻而去。来到池塘边柳树下,遥见唐婉与离婚后所嫁的第二任夫君正在池中水榭上进食。隐隐看见唐婉低首蹙眉,有心无心地伸出玉手红袖,与夫君浅斟慢饮。这一似曾相识的场景,看得陆游的心都碎了。昨日情梦,今日痴怨,尽绕心头感慨万千。于是提笔在壁上题了千古绝唱的钗头凤: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第二年春天,抱着一种莫名的憧憬,唐婉再一次来到沈园,徘徊在曲径回廊之间,忽然瞥见陆游的题词。反复吟诵,想起往日二人诗词唱和的情景不由得泪流满面心潮起伏,不知不觉中和了一首钗头凤,题在陆游的词后: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妆欢。瞒!瞒!瞒!唐婉怀着旧情难忘而又难言的忧伤情愫,不久之后便郁郁而死。”
秦水墨自幼听师父讲这故事时,便记得深刻,如今望见那副画,便觉得画中女子正如唐婉再遇陆游时的一般心境。至于陆游数十年后还为唐婉悲伤落泪,秦水墨却不愿再讲,错已铸成,香魂已逝,作为男子却又哀哀怨怨写几首随风而去的酸诗又有何用?
“奶奶的,管他是长生天还是玉皇大帝,若是我深爱的女子,天塌了也不会放手!”棘默连喝一大口酒,目光如炬,盯着秦水墨空濛悠远的双眸。
秦水墨却不理他,低头去用筷子夹案上的荷叶糯米团。
“你说这诗是千古绝唱?意思是很有名?我也听了李翰林三年的课,怎么就没听过什么陆游唐婉?那个沈园在什么地方?我们去玩玩好不好?”棘默连又喝一大杯问道。
“那是戏文里讲的,不知真假。”秦水墨听到棘默连的问题,心中一动,也许自己师门所学诸般种种真的隐秘于世不为人知,回去定要向师父问个明白。
养心殿内香炉升起阵阵清香,透人心脾。从文华殿收了众人新作的小太监大大咧咧地将手中的纸卷摊在案上,一面打个哈欠。
案几之上,皇帝手捧着一卷文书正在批阅。望见这“小太监”东倒西歪的身形,不禁摇摇头。
“莹月!注意仪容,成何体统!”皇帝虽在训斥,语气却全完没有了往日的森严冷漠,还透出一分绝少有的温和。
“哎呀,父皇!我不就是想看看我未来皇嫂们都什么样嘛,瞧您批奏折肩也酸了吧,让莹月给您捏捏!”那“小太监”却正是当今皇帝最宠爱的小女儿,莹月公主!莹月乌溜溜的眼珠一转,脸上露出天真烂漫的笑容,来到皇帝身后,轻轻为皇帝捏起了肩膀。“不过父皇啊,您这幅画出的题也太难了吧,总共才收回了五份诗稿啊!”
皇帝向案头看了一眼,“你哪里知道,几年前翰林院新春诗会,我也曾叫纪如海将此画带去,也只不过有七人勉强为诗罢了。”
“那画只有女子一人是正面,两名男子皆为背影,又无前因后果,确实不能凭空编故事。”莹月说着,手上的力度小了下来。
皇帝哈哈一笑,轻轻拍了拍莹月的手,“和你纪师傅学了几年诗词文章,倒也有些长进!”
“说不定父皇的难题今日有人做得出也未可知!”莹月撅着嘴巴说。
“哦,此话怎讲?”皇帝本已累了,听到莹月这话,又来了兴致。
“我看今日那比状元还好的秦家小姐和状元张玉若倒写得都不慢呢!”
“你纪师傅自愧不如的,是哪个秦家小姐?”
“好像是归德将军家的,我看啊,棘默连对她倒有点意思,不过她长的嘛,平庸了些。”
皇帝无奈一笑,“莹月,若不是父皇舍不得你,你倒是也到了出阁的年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