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瑞在知府衙门外等了不到一刻钟,就见王守仁与张永踱步出来。虽早就从五砚口中知晓王守仁没有负伤,可到底担心,眼见王守仁出来,沈瑞上上下下仔细看了几眼才真的放下心来。
张永见沈瑞如此,心中发酸,轻哼一声。
王守仁却是看了沈瑞两眼,皱眉道:“怎么如此形容,这是熬了一夜?”
沈瑞讪讪道:“婶娘昏厥,琦二哥病着,全三哥去了金陵,实没有人出来张罗鸿大叔后事……”
王守仁知晓沈瑞与沈家五房的渊源,嗔怪他不知爱惜自己,却也知晓他这些年受五房上下照顾颇多,这个时候不是旁观的时候,便道:“你出力帮忙,也要量力而行,否则要是累坏了,倒叫长辈难安。”
丧事毕竟不同其他,操劳起来日夜没有安生,沈瑞是沈家二房的嗣子,上有寡母、病叔需要孝敬,下边有幼小的堂弟,还需要支撑门户。
沈瑞忙道:“老师放心,还有瑾大哥在,我只是动了动嘴皮子,眼睛多盯着些,不至于出了纰漏就好。等过两日全三哥回来,自然也就没有我什么事。”
王守仁神色稍缓,因知晓沈瑞预备了马车过来,也没有吩咐人安排马车,招呼张永、沈瑞上了车,前往沈家五房。
今日是沈鸿去世次日,并不是大祭之日,可是王守仁身份除了是沈瑞之师,还是京城来的钦差,沈瑾即便如今也是官身,可到底是小辈,直接自己待客略显不恭,就在沈瑞离开后打发人往宗房与沈理宅送信,让族长与沈理过来待客。
不想九房太爷拄着拐杖颤悠悠出来,正好与沈海遇到,知晓钦差要往五房吊孝,也非要跟着过来。到底是人老成精,再次见到沈理,九房太爷全无昨日又拉又拽的劲头,只端着长辈的架子,不热络也不生疏,像是将之前求原谅的事情丢在脑后不记得一般。
沈理不会原谅九房太爷早年之事,可也没有意思与一行将就木的老头子追究到底,只是寻常族人待就是。倒是陪着九房太爷过来的小大哥,看着族长对沈理的客气,十分羡慕,望向沈理带了几分亲近又不敢。
等到沈瑞与王守仁、张永过来,中门大开。
王守仁与沈家有私交,只以沈瑞之师的名义前来祭拜;可张永是天子身边内臣,不好再像昨日那样糊弄赵显忠一样装作王家管事。王守仁就对沈家诸人说了张永的身份与品级,沈家众人忙客气见礼。
松江距离京城千里之遥,可沈家人对于内臣并不是全然陌生。不说别的地方,就是江苏一地,就有几个内官统领的衙门,偶尔也到松江巡视,只是品级与身份比不得张永。除了沈理、沈瑞,就连沈瑾都带了拘谨,更不要说沈海、九房太爷这些没有品级的士绅。要说知晓钦差过来,他们尚有巴结奉承之心;可听说是宫里大太监,两人都屏气凝神,恨不得立时消失。
大太监或许并不可怕,可大太监身后却有锦衣卫,有东厂西厂番子,那可都是提起来能止小儿夜啼的人。
沈理为侍读学士,曾在御前行走,也奉命在给东宫讲书,与张永自不算陌生。与王守仁见过后,沈理便与张永两人客气寒暄。
沈理代表丧家迎客,没有喧宾夺主之意,可沈瑞年岁小,在沈氏族亲面前能代表五房待客,可到底十几岁少年,在外人面前却不好在众族亲面前出头;而本应该出面招待外客的族长沈海,因与五房有嫌隙,自己也底气不足,加上忌惮张永身份,不曾上前。至于九房太爷,所谓长幼尊卑,也只是对着同族晚辈端架子,在钦差与内臣面前一个字也不敢多说,规规矩矩地做个沉默寡言的族老。
九房小大哥见了眼前情景,并不知其中缘故,只当沈理是状元、品级高,才能同钦差往来说话。他知晓自己功课不好,不是读书材料,偷偷看沈理、沈瑾,不免生出些别的念头。不说别人,就是死了的玲二叔,不就是跟着二房族祖父,奞了个监生,还娶了县令家的小姐。要不是命不好,没熬过去这次劫难,说不得以后在二房庇护下,捐个小官也说不得。
想到这里,九房小大哥眼神闪烁,望向沈理、沈瑾的背影热辣辣的,是选择与自家有恩怨的亲堂叔巴结,还是选择四房族叔巴结,一时之间,十几岁的少年皱眉,陷入纠结。
王守仁与张永既来祭拜沈鸿,寒暄过后,自然先随沈理前往灵堂上香。
沈鸿灵堂,沈琦已经在旁边跪着。
像操持白事的各种琐碎,沈瑞、沈瑾能代替五房兄弟料理,可披麻戴孝、举哀还礼却只有儿孙能做。
沈瑞叫人预备马车前往知府衙门前,曾叫人去沈琦那边通知沈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