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恨他。”
四个字,有些急切的口气,脱口而出。说完,谢锦辰愣了,她自己也愣了。
气氛有些尴尬。最怕突然的安静。
他们都清楚,这桩事情多多少少有那位陛下的影子,她也从来不是什么圣母,暮云韩只是蓄意对她下手,她便狠狠还了回去,到了谢锦辰这里,她又有什么资格让他不要恨……
自知失言,可那个人……
“为何?”谢锦辰灰黑色的眸子紧紧锁住了她,她脱口而出的样子估计是她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担忧。她在……担忧什么?
空气有些凝重,她感受得到来自头顶的实质性的压力,带着猜疑和窥探,想要将她看透。
她偷偷叹了口气,抬头微笑解释道,“今日见了府中变故,便觉恨也是一种折磨自身的情绪,到了最后也许还未伤人,便先伤了自己。”
譬如郑氏。多年来的自我折磨,终于让她在真相脱口而出之后,情绪失控宛若疯癫。
可是,说不恨,何其艰难?
若没有体验过匕首紧贴脖颈肌肤的冰凉,没有体验过站在悬崖上往下眺望的孤立无援,没有体验过深山之中踽踽独行的漫长黑夜,没有体验过比这更深凉黑暗无际的诡谲人心,那么,那些所谓的劝诫其实都只是浮于表层的,甚至只是一个旁观者无法感同身受的宽慰。
于是,这话说着,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轻飘飘……
果然,谢锦辰看了她许久,终是缓了脸色,伸手摸摸她的发丝,叹息道,“可我……做不到啊。”我也想让你只见到我最干净明朗阳光底下的一面,可是,就像这双腿一样,迟早,你也会见到黑暗中的我。
与其让你到最后发现我为什么是这样一个人,倒不如现在就让你知道,我变不成那样的好人。
还是自己魔怔了。
有那么一刻,不愿意他恨上自己同源的血脉,那个人,终究是她在这世上为数不多的亲人。
她的,舅舅。
第一次,她在他的掌心中退缩了,微微偏过的头,是下意识的拒绝。
“我……我先回书院了。”她有些仓皇的起身,面色尴尬,“你这几日注意休息,若有不适,让青影来叫我。”
掌心余温还在,少女柔软的发丝触感还在,他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握紧了掌心,若无其事地淡笑,“好。我让青竹送你回书院。”
“不必了,我的马车就在门外候着。你先休息吧。”她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就朝外走去,走到门口突然顿了顿,悠长叹息宛若推开古老门扉,见到了封尘多年之后的真相,她用一种从未有过的带着沧桑感的声音,说道,“谢锦辰……若有一天……就念在我今日所为,当作替他偿还了一部分罢。”
虽然素未谋面,记忆中也没有那个万人之上的影子,只是听说,当初她的棺椁运回来的时候,他掀开白布一角,便看不下去了,忧思成疾,一病不起。
不管是否真实还是做戏,总算是对那孩子的一份心意。寥寥几份,于是才更显得弥足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