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风默了会儿,忽觉手臂上的力道加重,心知她的意思,便点了点头。
“我问你,我弟弟是不是没有死?阿洛……是不是就是雨龙?”
杨成膝下有一子一女,女儿为长,名唤晴柔;次子小三岁,唤雨龙。当年丞相府大火,众人皆以为杨家上下无一人生还,尽数丧命于火龙口下,可今日在云笙身上见到的那枚玉珏又分明是杨家的物件,若祁洛寒不是杨雨龙,那又该作何解释?
夕若烟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生怕自己不留神会错过什么重要的信息,她要知道自己的弟弟是否还活着,阿洛……又到底是不是雨龙。
北冥风低头敛眸,心中犹豫不知该如何作答,半晌抬起头,却直直撞进了那一汪碧水清潭之中,他浅声一叹,到底是应了,“是。”
心里紧绷的弦在刹那间松懈,夕若烟忽然软了身子瘫坐在软榻上,眼泪夺眶而出,略有苍白的脸蛋上却又缓缓浮现笑意,又哭又笑的模样真真是有几分滑稽。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还活着。那是爹爹在天之灵要我们重聚、相认,他就是我弟弟,他是雨龙,是我的亲弟弟!”夕若烟激动万分,紧紧抓住北冥风的手,却又因一时大喜大悲,忽然猛地咳嗽了起来。
北冥风忙为她顺背,又将软枕垫在她的背后,替她压了压被角,两道浓眉却不知何时已紧紧蹙在一起,“你能不能注意一下自己的身子,你还怀着身孕呢!你不想要这个孩子了?!”话语间半是责怪半是焦急,却又是压不住的满满心疼。
夕若烟此刻只沉浸在喜悦当中,对这话充耳不闻,又忽然想到了什么,伸手在枕下摸索着,片刻摸出了两件东西,却是两块一模一样的玉珏。
说是一样,只是质地形状相同,却又不太一样的是,两枚玉珏之上各刻了“合”“欢”二字。
夕若烟望着玉珏破涕为笑,“当年爹爹寻来两块上好的羊脂玉,玉洁白无瑕,没有一点儿瑕疵,故而爹爹命人做成了两枚玉珏,我与弟弟一人一块,我的是“欢”,他的是“合”。爹爹说,人有悲欢离合,纵有一别,来日亦能重圆。”
后来,后来他们真的分离了,一别五年,再聚,却早已不识眼前人,不知是重聚,却当是新识。
明明是至亲血脉,明明是手足情深,却不识得旧人,竟还此般浑浑噩噩的过着,当真是被猪油蒙了心,白活了一场罢了。
见她此般,北冥风最是心疼,握了握她的手,却是认真的问她:“如今你已知道了他是你的亲弟弟,那么,你要和他相认吗?”
这话北冥风问得十分认真,即便心中有数,却也并未强加给她自己的想法,只是简简单单的问了,不过,是想要知道一个确切的答案罢了。
夕若烟止了啜泣,闻此言,惊愣的望着他,却经久不语。
如夕若烟事先所料想的那般,上午在御花园中发生的事情,果然便以最快的速度传遍了整个皇宫大大小小的角落,甚至于,不知被谁带到了宫外,成为了百姓茶楼酒肆的闲谈。
传言五花八门,人人都拿出了自己说书一般的本事传得绘声绘色,当然,每一个是真的。
哄好了夕若烟,又喂她喝下祛寒的汤药之后,北冥风便摆驾回了太和殿。他前脚一走,后脚便有人过来探望。
先是云笙祁洛寒,早早的便候在了凤鸾殿外,待得北冥风走后才敢进来,前者更是一见面便拉着哭哭啼啼不休,虽是担心,却也毫不吵耳;后是云烈,带了一朵天山雪莲,据说是给她炖汤补身之用;待到晚些时候,就连不知从哪儿听到消息的司徒菀琰也来了,见她一副病恹恹的模样,又是少不得的一番怪罪啰嗦。
真正的原由如何夕若烟并未告知任何人,谁来探望都是三缄其口,直到她累得不行,眼皮不住打架了,众人这才悻悻而归,不再叨扰。
今日发生了这事,却也仍旧没有误了明日的行程。
辰时二刻,宣德正门外。
回程仪仗绵延十里,百姓夹道围观,百官齐齐恭送,帝王与贵妃亦在城下相送,场面宏伟,堪称一绝。
祁洛寒与云笙对着二人拜了三拜,夕若烟纵有不舍,却也只能强压心底,强颜欢笑,近前,将他们扶起。
微风拂过,眼中迷离似险险落下泪来,夕若烟好容易忍了,勉强扯出一抹笑来,将一直拿在手中的锦盒递给云笙,“今日一别,不知何日方能再见,你们要互相扶持,还有,照顾好义父,有闲暇之余,记得给阿姐来封信。”
夕若烟强忍着心头的酸楚,仍以袖拭了拭眼角,北冥风余光瞥见,上前两步将她揽在怀中,以示宽慰。
云笙应了,待打开盒子,却有些错愣。她望了望身旁的祁洛寒,从怀中将那枚有着“合”字的玉珏取出,再将盒中的那枚一同拿在手中,两相对比,竟一时有些无措,“这两个……怎么一模一样?”
春风迷了眼,眸中一片氤氲,夕若烟忍了忍,莞尔道:“那日见这枚玉珏有些眼熟,回去找了找,竟找到另一块一模一样的。我想着,既有了“合”字,又何不再凑个“欢”字,也算是对你们的一片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