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若烟心有不忍,忍不住又多瞧了那哭得伤心的家属一眼。
楚训见了,乘热打铁地拉着她又添了两句:“眼下他们正是伤心的时候,死者又是未出阁的清白闺秀,偏偏大理寺的仵作又都是男人,要想他们答应着实有些困难。可你不一样,你的医术精湛众目昭彰,你又慧心妙舌,伶牙俐齿的,肯定能够说服他们。”
夕若烟抬头定定看了他许久,楚训态度已是十分明显,隐约间还透着几许着急。
见她迟迟不应,楚训不禁更是急得火烧眉头。
照理说,这尸体发现了就该一早抬回,久久放在这里,就算家属不闹,那也是于理不合。好在如今不是六月天,稍稍放置一会儿也不碍事。但他就是担心,夕若烟若是不答应,这尸体一抬走,即便不被领回府中,怕也是会少了许多有力的证据可查。
他正兀自焦灼间,夕若烟半晌才开了口:“可是皇上不希望我插手此事,我总不能违背圣意吧!”
“可……”楚训心里跟团乱麻似的,张了张口,终还是咬咬牙罢了手:“算了算了,你走吧,我再另想办法就是。”
楚训无奈作罢,背过身去重重叹了口气。
夕若烟立于原地踌躇了好一会儿,一眼扫过众人惊惶不安的面色,以及那啼哭不休,险些晕厥的妇人……此事一朝不得以解决,今天这样的事,便只会永不罢休。
“楚大人。”良久,她望着楚训的背影轻唤了声:“我答应你,我尽可以试试,但你须得答应我一事。”
楚训闻言大感惊喜,连忙道:“你说,只要在我能力范围内,我都答应你。”
“好。”夕若烟垂了手,踱步走至尸体旁侧,端详了许久才道:“第一,我只负责为你检查尸体,别的,我概不过问,也断不插手;第二,我需要一个干净僻静的地方,房中要阴凉,以免尸体腐坏。”
“这事简单,大理寺多的是空阔的房间,我马上就可吩咐人下去置办。可是……”楚训未及细想就一口应下,转瞬间却又一抹难色覆上:“只怕不太好说服啊!”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夕若烟淡淡一笑:“没关系,我自有办法让他们答应。”
“既然如此,那就全权拜托你了。”
夕若烟颔首,径直朝那因丧女而痛哭的夫妇面前。
也不知他们说着些什么,楚训却着实是因此而捏了一把汗。
良久,夕若烟这才转身,遥遥冲着楚训颔首。楚训会意,当即松了口气,招来楚修低声吩咐。
楚训做事向来雷厉风行,也从不拖泥带水,当即便吩咐人下去置办。少顷,护城河边的尸体已经被送往了大理寺,楚训也亲自留下抚慰受害者家属,其余官兵侍卫则驱散仍滞留原地的围观百姓,祁洛寒便率先带着云笙回了祁府。
来到停放尸体的房间前,夕若烟唯恐庆儿会受不住,便留她在外头等着,自己则径直进了房间内。
如她所要求那般,房间阴凉昏暗,刚一推门进去,登时一阵寒意便扑面而来,脚下更觉踩在冰块上一般,冷意直直由脚底蹿上,冷不防叫她打了一个哆嗦。
眼见快至年下,天儿原本就冷,可这里头却是更冷,犹如置身冰天雪地,寒冷异常。
房间略有昏暗,只几盏烛火微微摇曳,且放置在边缘处,房里隐隐绰绰的,怪叫人瘆得慌。再加之尸体也就放置当中,若普通人进来,只怕不被吓得大病一场,也是心有余悸,久久不能平复。
夕若烟迈步进入,尚未走到尸体旁,身后忽地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回头望去,溪月正关上门,转身定定望着她。
“你怎么来了?”夕若烟有些意外。
溪月踱步而进:“你是我师叔,你淌进了这趟浑水里,我还能眼睁睁地置身事外吗?再说了,我与楚训之间的关系师叔又不是不知道,我又怎么可能不帮他?”
溪月说得直接,但不管到底是为了楚训也好,还是为了她也好,夕若烟心里都是欢喜的。
起码,她还是自己来了,不是么?
溪月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递至夕若烟面前:“这是南海鲛绡做的手套,我用药浸过,可防毒物不侵。”又看了眼那白布覆上的尸体:“也不晓得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我们还是小心些为好。”
夕若烟应了,取过手套戴上。
溪月也取出另一双快速戴上,取了一盏烛火过来,站在另一侧从旁协助:“师叔你开始吧,有事吩咐。”
夕若烟颔首,伸手将覆在尸体身上的白布缓缓拉下。只一眼,两人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如瑾瑜所说那般,尸体通身发黑,眼窝深陷,皮肤褶皱不堪,似只剩了一张皮松松垮垮地覆在上头。别说往昔花容月貌不再,就只论这么看上一眼,就连她们见惯了尸体的,也着实是受了不小的一惊。
溪月不可置信地睁大了一双眼,花容尽显惊惶:“怎么会这样?”
夕若烟轻轻摇头,目光如炬,忽道:“取针来。”
溪月当即将东西取来一字排开,再从中挑了一根细细长长的银针,待置于烛火上片刻,这才将针递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