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将汤匙送到楚玥唇边,这突来的声音立时吓得采荷的手一顿,楚玥亦是一怔,然这尾音未落,夕若烟已是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二话不说便一手拍掉采荷手中的玉碗,只听得一声碎响,登时将面前这两人吓了一个花容失色。
“夕御医?”采荷目瞪口呆地望着气喘吁吁出现在面前的夕若烟,心中更是意外与恼怒各参一半。
楚玥亦是不解,由着采荷将自己扶起,不解的望着她:“夕御医这是怎么了?几日不见,何故发了这么大的火气?”
目光冷冷的瞪向楚玥,夕若烟心中无疑不是愤怒的,可转念想想,又极力地压制下心头的怒火,目光直直望向地上撒了一地的燕窝粥:“拿银针来。”
冰冷的语气不含一丝温度,纵然之前对着楚玥也没甚好脸色,却也不似今遭这般疾言厉色,简直判若两人。
采荷不明所以,正以身挡在前面护着楚玥,后者却已然是洞悉了什么,望了望洒落在地的燕窝粥,再凝神一加思虑,气息忽然一窒,赫然便沉下了嗓音,道:“采荷,去取银针过来。”
“啊?”采荷一愣,回头望着楚玥,分明是不太明白她的用意何在,然楚玥却没了方才那般冷静,冷冷一个眼神睇去,采荷便再不敢多问,急匆匆去取了银针过来。
银针交由夕若烟,只见她缓缓蹲下了身子,微微犹豫之后方将银针插入那撒落的燕窝之中,片刻后方取出。
说是不担心是假的,说是不紧张也是假的,没有人知道,当她将银针插入那燕窝中之时手也曾在微微的颤抖着。她多害怕为了保全皇家颜面,北冥风竟真的要以此种方法来结束一个未出世的孩子的生命,纵然楚玥是罪该万死,可孩子,终究还是无辜的。
银针取出,针尖银白发亮,蓦然间,夕若烟终于沉沉松了一口气。待看到结果后的楚玥亦是放下了紧悬着的一颗心,可不过刹那,便又有一阵担忧自心底缓缓升起,较之方才更甚。
这碗燕窝粥是不久前太和殿那位差人送过来的,夕若烟如此急色匆匆的赶来,甚至还以银针试毒,这是不是说明,他已经都知道了?
脚下一软,楚玥一个踉跄后退了一步,采荷忙伸手搀扶住了她,一张小脸上满是担忧紧张:“娘娘小心,可得注意皇子。”
“皇子?”蓦然听到这样一个称呼,夕若烟是打从心底里起了厌恶,收好手中那枚银针,起身看楚玥的眼神中不禁多了一丝嘲讽:“楚昭仪,时至今日你还要瞒着吗?你肚子里的那个,到底是皇子还是你与别人暗自苟且而怀上的……”“孽种”二字她终究还是不忍说出口,可楚玥对她的欺瞒,对北冥风的不忠已经是让她深恶痛绝,还口口声声说什么皇子,她也真是听得心安理得啊!
“夕御医,你休要胡言!”采荷心中一颤,但想着夕若烟就算是知道也不过是空口无凭,当下便壮足了气势厉声呵斥。
这话一出,夕若烟不过连连冷笑几声,却是楚玥一时间变了脸色,语气也愈加沉了下来:“采荷,休得无礼!”又转头看向夕若烟,几近苍白的脸上硬生生挤出一抹笑来:“夕御医是何等聪明伶俐之人,未有真凭实据是断断不会出此言论,想必,你应该都已经知道了吧。”
夕若烟朝她走近,清澈的眼眸投射出凌厉的目光:“我早就该知道的不是吗?从我拿到那半枚平安扣开始,我就应该猜到了对吗?我是挺傻的,竟然被你骗得团团转,而你呢,又能聪明得到哪儿去?”
楚玥一怔,夕若烟却再不去看她,冷冷背过了身,可饶是她再如何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可垂下的玉手仍旧是不自主地紧握成了拳。她缓缓闭了双眼,片刻后才睁开,犹似扼腕叹息般的道:“楚玥啊楚玥,起初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却没想到,你却是个不折不扣的蠢货。
身为后宫妃嫔,不遵礼义廉耻与人暗自苟且,这样的丑事一旦传扬出去,你决计难逃一死,而你的家人,你唯一的兄长也会因为你的自私、你的愚钝而丢掉性命。你们楚家丢掉的,不仅仅是你们两条血脉,还有整个楚氏一族的声誉。楚氏一族会因你而蒙羞,会因你而被全天下人耻笑,而你,就是楚氏一族最大的污点。”夕若烟霍然转身,眼圈已经微微泛红,声音却愈加凌厉几分:“你的愚昧会害死楚训,这个爱你、疼你、用尽了一切去保护你的兄长,你所做的一切不但让他这么多年的努力白费,害他丢掉性命,甚至死后还要被人戳脊梁骨。楚昭仪,你可真狠啊!”
如此的不知悔改,也难为了楚训这样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竟为了这个不争气的妹妹不惜放下身段来求她,只可惜,不争气的,永远也不会成气候。
夕若烟的话字字戳心,楚玥不堪打击连连后退,最终无力地瘫坐在贵妃榻上。晶莹的泪珠无声滑落,污了精致的妆容,也凉透了心。偶有一滴泪珠不慎滴落在手背上,霎那间绽开的泪水却是那样的滚烫不已,连带着也灼痛了她的心。
“不,不,不。”一连道了三个“不”字,楚玥捂着抽痛的心口无声落泪,内心早已不堪打击的她,此刻更是被夕若烟的一席话而击溃了心中仅剩的最后一丝支柱。那一丝,她厚着脸皮,为了腹中孩子而勉强撑起的支柱。
是的,她太过愚钝了,竟然还曾奢望着瞒天过海,这简直就是痴人说梦。如今北冥风知道了,不但她要死,聂辰要死,就连哥哥也要死,楚家完了,彻底完了。
夕若烟说得对,她就是罪人,是楚家的千古罪人!
“娘娘!”采荷也哭了,一转身噗通一声跪在夕若烟面前,连连叩头:“夕御医,奴婢知道您神通广大,求求您救救我家娘娘,求求您救救我家娘娘,奴婢求求您了。”
采荷连连叩头,光洁的额头触着冰冷的地板,每一下都铿锵有力,不过几个叩头下来,额头已是红肿了一大块,好不令人心怜。
然夕若烟却连看也不愿看她一眼,冷冷道:“救?如何救?一命抵一命么?”
采荷一愣,哭声霎然间戛然而止,而不过片刻,她便又是一个头重重叩在地上:“奴婢愿意!只要能救娘娘一命,奴婢愿意一命抵一命,替娘娘去死。”
“你倒还是有情有义。”许是因着采荷的执着而有些动容,夕若烟看她一眼,便又很快转头看向了楚玥:“我给你两日的时间考虑,后日太阳落山之时,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否则,谁也救不了你。”说罢,夕若烟扬长而去。
采荷低声嘤嘤落泪,望着楚玥苍白的脸蛋,心中油然升起了一种死亡来临前的恐惧感:“娘娘,是不是皇上已经知道了,会不会,会不会是夕御医告诉告诉皇上的?”
楚玥轻轻摇头:“她若要我死,又何需假借他人之手?一条罪名下来,我此刻只怕已锒铛入狱,命不保夕。”
“娘娘!”采荷哭得撕心裂肺。
“弄成现在这样,我死不足惜,只可怜了哥哥,却要为了我的错误而付出代价。她说得对,是我太自私了,是我太自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