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杜手里的筷子一下拍在了桌面上,猛地一巴掌将我的手打开,气得连嘴唇都剧烈颤抖起来,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
“你个狗都不如的二流子!你好大的胆子!你好大的胆子!老子要整死你!老子一定要整死你!国家就是被你们这些杂种搞坏的!老子迟早,你看着,迟早……”
这些话在现如今看来,幼稚可笑,甚至荒唐。
但是在那个年代,在九十年代初的小杜嘴里说出来,却显得那样神圣而不可侵犯。
我感到自己脸上一阵滚烫,哑口无言。
我想,那一刻,被小杜的话所刺痛的远远不止我一个人。
“啪~~~”
更大的一声“啪”响起,连桌面碗筷都震动不休。
回头看去,费强富的脸上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一片铁青,手里的筷子也被死死压在了桌面上。待到我们都看向了他之后:
“小杜,你是不是酒喝多了?在这里胡言乱语!国家是被哪个搞坏的啊?啊?我问你看看?哪个搞坏的?姚老板朋友一场,我们辛辛苦苦革命一辈子,烟都买不起一包,他请我抽两包烟,是犯了哪条国法天规啊?”
一旁老张也赶紧站了起来,一手扶住小杜胳膊,一手拿过桌面上的信封,说:
“拿着拿着,小杜你还年轻,光有理论知识不行,不能犯教条主义错误唦,做人要学会灵活变通,懂人情世故唦。啊?不碍事,朋友之间两包烟,未必还好大的错误啊?啊?哈哈哈,来拿着拿着。费所长,你也莫生气,小杜还小,不懂事!”
小杜“刷”地一下站了起来。一挥手打开老张的胳膊:
“老张,你莫啰唆,你要拿你就拿,我不要!!!”
场面彻底尴尬下去。
几秒之后,费强富站起身,把手里的信封扔在了桌面,站起身说:
“好,姚老板,感谢你的一片心!这个钱我不敢拿,我怕被人告贪污受贿。老张,通知全所,明天上午开会整风。”
说完,走出了包厢大门。
那天的宴席不欢而散。
费强富走之后,小杜也气冲冲地走了,老张走之前,我把三个信封都交给他,他却又把本属于小杜的退了回来,说:
“放心,费所长的我会转交,那个小麻皮不晓得天高地厚,不是有个好爷老倌(方言,爸爸),早他妈办了!不用理他。”
三人走后,我和游厂长、癫子还是继续吃完了那顿饭,一直吃到了大概十点半左右。
走出巨龙,癫子坐游厂长的车回了林场,我一个人走路回家。
路过镇药材公司旁边的一家饭店,我看见了小杜。
小杜已经喝得大醉如泥,瘫在饭店的一张桌面上,时而顿足捶胸,时而拍打桌面,嘴里大喊大叫,不知说些什么。
饭店老板小心在一旁陪着,想要搀扶又不敢。
“杜公安?杜公安?”
看我走进去,老板脸色一松,赶紧迎上来:
“后生,杜公安是你的朋友啊。哎呀,那就好,那就好,你帮我把他搞回去睡唦,我开始就说了不让他喝那么多,不听劝啊!醉成这样了,我又要打烊哒,明天四五点就要起来开门卖早饭的,这怎么得了唦。急死我哒嘞……”
我走到小杜的旁边,嘴里打着招呼,想要把他拉起来。
谁知道,小杜一看是我,居然瞬间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