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唐五视线不及的桌面下,我的双手握紧,指尖与掌心接触处,又湿又滑,如同两片开始腐败带着黏液的猪肉,阴冷而油腻。于是,我将右手摊平,在裤子上轻微而又反复地摩擦着。
同时,我看着唐五,说:
“五哥……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唐五的眼中,寒光依旧,可也难免露出了两分聆听的神态。
但是,说完这句话之后,我却闭上了嘴巴。
我当然还有话要说,自救也好,尽力也罢,我都有很多很多的话要继续去说。
但,不是现在。
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
空气仿佛越来越稀薄,我像是被抛入脚下鱼篓中的活鱼,努力想要从这窒息的气氛中找到最后一线生机。我甚至都不敢将自己的眼皮闭上那么一下。
唐五脸上的倾听等待之色渐渐消失不见,就连眼中的寒芒也越来越淡。
终于,他闭上了自己的双眼,不再与我对视。
在眼皮合上的那一瞬间,他用已经恢复平常,却透出了几分疲惫的声音说道:
“义杰,我对得你起了。你走好!莫怪我!”
说完,唐五双眼睁开,一直与桌面平行的胸部在我眼前突然升高。
几分之一秒的时间内,我飞快意识到,他要站起来了。
下一个刹那,现实世界离我而去。
整个天地间,只剩下自己胸腔内如同雷鸣般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在肾上腺素狂乱分泌所造成的剧烈眩晕之中,我将已经被裤子摩擦得温暖而干燥的右手伸进了口袋,当竹片坚硬触感从掌心传来的同时,我终于大声说出了第二句话:
“五哥,不管你信不信,其实,我和你不同!”
唐五正在上升的胸膛停在了我的视线之内。
余光尽头,几米开外,陈锋等人纷纷站了起来。
唐五原本半侧着准备离去的身体微微一抖,停了下来,颇为意外地看着我,眉头皱在了一起。我这无头无尾、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显然已经打乱了他原定的节奏,令他不得不思考其中含义。
耳边传来陈锋等人纷纷起立所导致的响动之声。
死亡的降临带来了恐惧,却也同时给予了我血脉贲张的亢奋。
无数念头在脑海中飞快闪过,难以抉择。猛一咬牙,听从内心最为本源的请求和召唤,我将放在口袋里面的右手抽了出来。
“啪”。
一声轻响。
被坚硬桌面震得隐隐生疼的右掌缓缓抽回,掌中那块尖锐的竹片出现在我和唐五两人眼前。
唐五下意识地循声低头看去,整个人身体顿时变得僵直,旋即,脑袋抬起,再次看向我,双眼中爆发出了夺人心魄的冰冷寒芒,先前几许诧异之色早已化为了不可抑制的滔天暴怒,嘴巴张了又张,却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生命的体验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攀上了最为浓烈的高峰。
再也没有退路可走之后,我却突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濒临崩溃的赌徒,倾尽全副身家狂赌了一天一夜,血红着双眼终于等来了一把见输赢的最后一刻。
所有的牵挂和忐忑都已是无足轻重,需要的只是坦然面对,亮出底牌。
因为,无论成败,都将会是一种绝对的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