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阎象,逃回宛城,坐于府衙之中,越思越想,越是气恼。
气得是,袁术昏庸无能,竟然听信谗言,毫无斗志,弃城出走;恼的是,经此彻夜折腾,不仅戚寄、秦翊、吕常三将叛走,更是折损黄猗、赵闻二将,城中将领本就稀缺,如此一来,人手更显捉襟见肘。
阎象暗自思量,茫然无计,苦无对策,只得暂且传令三军,严加防守,不要丝毫懈怠。
忽有人来报,称府衙外来一故友,声称特来吊唁。
阎象闻言大怒,自已哪有故人在此,更何来吊唁之说,却不知何人如此丧气。
遂命将来人传入,欲加叱责。
只见一人,身着缟素,手持丧棒,脚步踉跄,自堂外痛哭而入。
待得近前,仔细观瞧,方才认出正是自已多年未遇之挚友,名叫师宜官。
师宜官乃南阳人,工于书法,灵帝好书,曾请千儒品评天下书法,八分皆夸宜官所书乃世间神品。其性嗜酒,尤擅草书,佳品多为酒后所作。袁术亦曾召其为书佐,然其桀骜不驯,又常常饮酒误事,故被弃而不用。师宜官自此隐居,悄然而去,多年未曾露面,不料竟然藏身于此地。
阎象急忙将其请入,问道,“师兄,别来无恙?今日难得一见,不知何故如此穿着?却不知,欲为何人发丧?”
只听师宜官泣不成声道,“吾闻汝将不久于世,故特来祭奠,也算不负吾等多年相交之情。”
阎象嗔怒道,“兄切莫胡言乱语。如此醉态,成何体统,岂不遭人耻笑?”
谁知,师宜官正色道,“吾已戒酒多年,如今更是滴酒不沾。方才所言,皆是肺腑之言,岂有胡言乱语之说。”
阎象强压怒火,问道,“兄莫非盼望吾早丧?”
师宜官道,“吾闻天子大军兵临城下,宛城危在旦夕。城破之日,便是汝之死期。汝离死不远矣,难道尚不自知?”
阎象哂笑道,“吾城中尚有精兵数万,良将百员,加之城墙坚固,粮草充备,军民齐心。何故轻言城破?”
师宜官道,“既有精兵良将,何不出城一战?倘若城坚粮足,袁术何故遁走?若是上下一心,何必半夜搜城?”
阎象被说得面红耳赤,哑口无言,一时语塞,难以辩解。
师宜官又道,“吾闻袁术伪谶谋逆,背离天命,私称天子,实乃反贼也。其倒行逆施,残暴无仁,人神共愤,为世人所唾弃。虽远避淮扬,又岂能长久?汝助纣为虐,为虎作伥,又岂能善终?”
阎象心中虽有不快,但也知师宜官所言不假,沉默半晌后,方才缓声说道,“依兄之见,吾当如何?”
师宜官直言道,“何不献城投降?可保满城平安。”
阎象闻言,犹豫不决,“吾闻忠良从一而终,岂能叛主求生?此事切不可行!”
师宜官叹气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若不早降,待到城破之时,则万事悔之晚矣。”
阎象乃愚忠之人,心中对袁术虽有不满,却仍感念其礼遇之恩,遂斩钉截铁道,“兄莫再多言,吾意已决,誓与此城共存亡。”
师宜官见状,知道无法再予规劝,遂起身施礼,鼓盆而歌,怅然而去,歌声凄厉,催人泪下。
歌曰,“蒿里谁家地?聚敛魂魄无贤愚。鬼伯一何相催促?人命不得少踟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