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艳的红包和面池里殷色的血迹,讽刺地同步着。
白卓寒靠在沙发上休息了一会儿,才突然觉得,第一次有这么想早点下班回去见到唐笙的冲动。
“你在……家里么?”
接通了唐笙的手机,白卓寒觉得那边的声音有些嘈杂。
“没有,我今天临时约了理疗,在医院。”
唐笙的口吻很平静,即便此时坐在她身边的人是冯写意。
昨晚他打过电话来,说替唐笙联系了一位非常有名的耳鼻喉科主任医师。
“你跟,冯佳期在一起?”白卓寒问完这话,也有点鄙视自己。他明明就知道冯佳期今天在公司,又何必再这样自找难堪地试探唐笙呢。
“不是。”唐笙没有撒谎,但也没有多说。
“哦。”
“没什么事的话,我先挂了。在跟医生说话呢。”唐笙放下了手机,示意医生继续检查。
“徐医生,她的情况严重么?”冯写意全程很紧张,从那天唐笙忍不住在他面前流泪说出这个秘密的时候,他的心就未曾平静过一个晚上。
一方面,他为唐笙这样的意外遭遇,感到心疼又可惜。
另一方面,因她面向自己的坦白,和面向白卓寒的隐瞒。分明就是挑起天平不公的差别对待。
对朋友,可以倾诉。对爱人,才会有所难言。
医生六十多岁,看了看扫描片又看了看唐笙血检的各个指标。最后意味深长地摇摇头:“这个,现在也不太好说。按照常理讲,创伤导致的功能障碍,一般会随着身体机能的愈合而恢复。但也不排除一些特例。
你这个情况有多久了?”
唐笙仔细地回忆了一下:“具体记不清了,住院期间因为伤口发炎引起过肺部感染。一直都有感冒鼻塞的症状,也就没有很在意。
后来回家,起先是发现吃饭不香,味同嚼蜡。后面就意识到,大概是闻不到气味了。”
医生在病历卡上又寥寥记下了几笔,将一纸药单交给唐笙。
“你先按我开的这些药吃半个月看看,有没有改善。从扫描图上来看,经嗅神经虽然有过损伤,但基本已经痊愈了。所以不排除是神经性的,或者,有心理因素。”
“心理因素也会这样?”
“当然,有的孩子因为某件小事被父母骂过,以后就不会说话了呢。”老医生安慰了唐笙几句,意思是说也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等身体康复了,最好换个舒适自然的生活工作环境。
“也不要刻意地去尝试恢复嗅觉,而去闻一些化工香精药剂之类的。弄不好,会有损身体健康。”
“我明白了……”唐笙略有暗淡地垂下头,“所以您的意思就是,让我等一等,也许不一定哪天……就好了?”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先放轻松,把身体养养好,生活步入正轨了,也许就会慢慢恢复。就算到了最后实在不行,我们也可以试试看能不能定个手术方案。
不过这种手术风险挺大的,要把鼻梁骨下面的经嗅神经挑出来,重新刺激下活性。跟整容手术差不多了——”
唐笙听得有点毛毛的,肩膀也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
冯写意赶紧站起身来:“那,谢谢你了徐医生。”
他俯下身来,推着唐笙的轮椅走出了诊室。
等冯写意拿药回来,就看到唐笙一个人坐在那里流泪。脸转向墙,像面壁似的。
心里猛地揪痛了,冯写意蹲下身来,轻拍她的肩膀:“阿笙,大夫说的也未必就有那么严重。说不定,哪天你心情好了,突然就恢复了呢?”
“那如果……永远都不能恢复呢?”唐笙心如刀割的程度不是谁都能理解的,嗅觉对一个普通人来说,一旦丧失也不过就是有点不便和遗憾。但对于她来说,那就像是第二生命啊。
“不能恢复有不能恢复的好处啊。你想,比如走在电梯里有人放个屁,你也不知道。”
冯写意本来只是想逗她,可是唐笙却哭得更厉害了。
最后,他把轮椅推到医院外的喷水池边。那里有青草茵茵重生,有鱼鸟交相辉映。
大自然赋予生命的聆听和灵动,会让人的心境自然而然地好很多。
“写意,我真的不想让卓寒知道。我怕他会因此而更加内疚,会坚持留住……我好不容易才下定想要离开他的决心。
我不愿让他因为想要弥补,而守我剩下的半辈子。我甚至想过,不做夫妻。也可以共事,也可以做朋友……可是现在,我连留在他身边最后的理由都没有了!”
冯写意扶着唐笙的肩膀,大手拂过她惨白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