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氏暗自咬牙,心里那般深埋的恨成功的被陆氏挖掘了出来。
对江忆薇的恨和妒忌,即便过了二十年,她依旧无法学会彻底隐藏。
“侯爷或许不记得了,夫人生产那一晚,妾身也在。”陆氏的声音缓慢而清晰,将长宁侯的思绪带到了许多年前的那个夜晚。
“那晚的雨下得很大,外面雷声大作,屋子里乱成一团。夫人镇痛难耐,让妾身去打热水来。妾身回来的时候,在转角路口发现有人鬼鬼祟祟的在商量着什么,本不予理会,但隐约听见‘难产…后患…’的字眼,妾身很害怕,便躲在草丛里偷听。却发现其中一人乃是楼氏身边的贴身丫鬟灵山。而另一个人,刚好是给夫人接生的产婆。”
最后两个字落下,她目光悠然如电,直直的射向心虚胆寒的楼氏。语速骤然加快,字字凌厉。
“不知侯爷还记不记得,楼氏入府后,灵山并未跟随?”
长宁侯顿时目光一凛,看向楼氏。
他对这些事向来是不大关心的,某一次他好像随意的问了一句,犹记得当时她神情微微一变,随后便目露哀愁和无奈。说灵山偷了她的首饰,被她赶走了。当时他没在意,怕她难过,还安慰了几句。如今想来,莫非灵山不是被她赶走的?
仿佛印证她所想,陆氏继续道:“夫人难产而死,灵山也被灭了口,不止她,当初为夫人接生的产婆也在夫人去世后不久暴毙。”
她深吸一口气,“侯爷大抵会疑惑,妾身既然知晓她们要害夫人性命,为何一直未曾告发?”她面露苦涩,“一来妾身人微言轻,二来当时并没有证据,无法取信于人。妾身想过向安国公府报信,然妾身有心无力,只得隐忍不发。甚至之后为楼氏所害也只能三缄其口,一直到今天——”
她抬头,看向叶轻歌,一直平静的眸子竟有泪痕闪烁。
“没想到楼氏竟容不得大小姐,暗中派人刺杀,妾身实不忍见夫人唯一血脉就这样折损这歹毒妇人之手,是以特来举报。”
楼氏呼吸急促,她已经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无数像刀子一样的目光全都汇聚在她身上。
惊讶,不可置信,愤怒,不屑…
那是有别于这么多年她努力建立起来的赞赏、佩服、温和等等眼神。
这样天差地别的注视,激发了她骨子里最初的自卑和阴暗,让她越发觉得无地自容而惊慌失措,只一个劲儿的否认。
“你胡说,你这个贱人,你诬陷我,你…你联合她们,要害我…”
陆氏眼露鄙夷,回头看着面色铁青的老夫人和长宁侯,字正圆腔道:“楼氏作恶多端,且向来天衣无缝,若是老夫人要证据,那么,妾身便是人证。便是适才兰芝所说大少爷之死,妾身也相信那绝对不是意外。至于物证,妾身相信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麻雀飞过都有影子,她手上如此多的人命,哪能没有半点血腥痕迹?”
最后一句话,陆氏是看着楼氏说的,她眼神里*裸的控诉和仇恨,仿佛地狱里九幽阎罗森然的血口,要将楼氏吞噬,吓得她不断后退。
“不…”
这时院子外传来喧哗声。
长宁侯太阳穴突突的跳,努力压抑住即将喷薄的怒气,道:“发生了什么事?”
未等到下人禀报,赫然又冲进来几个三十岁左右的妇人,看打扮都是长宁侯的妾室。
“老夫人,侯爷容禀,妾身等都曾为楼氏这恶妇所害不得有孕,侯爷和老夫人若是不相信,可请大夫为妾身等切脉,妾身等早已被绝了子嗣,此生再无幸为侯爷诞下子嗣。这一切的一切,都拜楼氏这恶毒的夫人所赐。”
凄厉的嘶吼,悲愤的指控,是多年压抑的仇恨和不甘。
此时众口铄金,外面铁甲如云,等待楼氏为自己的罪行做一个最圆满的解释。
大势已去。
这四个字在楼氏脑海里回荡,一字一字如利剑般将她这些年努力得到的尊荣和富贵全都斩裂成碎片,再也无法拼凑完整。
她不甘心啊。
她好不容易斗败了江忆薇那个贱人,得到了梦寐以求的荣华富贵,还有如花似玉的女儿,如何能甘心就此放手?
她甚至都不明白,往日这群在她面前伏低做小的贱婢,今日如何敢如此大胆的齐齐来指证她?明明前一刻她还是这侯府高高在上的夫人,为何不过一夜之间,她便成了人人口中不除不快的恶妇?
她看着兰芝,是她,是这个贱人,是她和叶轻歌合谋陷害她。
此时此刻,楼氏终于意识到,自己在很多年前,就已被人算计,只待今日收网。
还不够,要彻底瓦解楼氏在长宁侯心里温和端庄的地位,光有这些人的指证自然不够。
叶轻歌轻轻的笑着,她在水月庵三年,不代表就对侯府的事丝毫不知。她有她的筹谋,这些刍狗小人自然用不着花多少心思手段。不过铺垫嘛,自是必须的。
“父亲再等片刻,会有人呈上证据的。”
她目光看向门外,三三两两的人慢慢走近。有侯府的丫鬟,家丁,以及老婆子…
他们低着头,却一个个面色沉冷,整齐的走着,丝毫不比外面那群训练有素的官兵列队差。
他们走进来,伏跪在地,然后依次开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