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和帝哼哼两声,“还以为你这几年呆在王府里沉稳了不少,没想到还是这么无形无忌。”他摇摇头,又想起另外一桩事儿,道:“朕听说昨儿个晚上你进宫了,还和皇后发生了冲突?这又是怎么回事?”他看着容昭,语气没有半分波澜,“自从王婶过世后,这可是你头一次入宫,怎么又跟皇后吵起来了?”
提起皇后,容昭就皱了皱眉,语气有些淡漠。
“皇上还不知道她的脾气?她自幼便娇生惯养,从前在闺中之时,外祖父和舅舅也宠着她,入了宫又是中宫之主,性子难免轻狂了些。虽然我和她是表兄妹,但素来与她性情不和,再加上早些年我也未在京中,难免疏远。一言不合,她便恼了我。”他耸耸肩,不以为意道:“未免她迁怒他人,我只能匆匆离宫了。”
嘉和帝又笑了声,道:“既知她的性子,你便不要招惹她就是,闹得后宫不安,朕也烦心。”
容昭哼了声,“我可没招惹她,是她自己无理取闹。”
当着皇帝的面指责皇后的不是,天下间也就只有容昭有这个胆子了。
嘉和帝又看了他一眼,颇有些无奈的叹息一声。
“得,看来朕这个和事老是做不成了。罢了,朕也不自讨没趣,今日召你进宫可是有另一件事。”他顿了顿,又看了叶轻歌一眼,道:“当年父皇临终前下赐婚遗诏,之所以特意嘱咐三年后宣读,不外乎也是知晓你是个孝子,三年孝期未满定然是不会娶妻的。但孝期归孝期,你总不至于就此不上朝了吧?瞧着你这些年日渐消沉,朕心甚忧。如今好了,既然给你赐了婚,终生大事既已定,你也该振作起来了,明日就上朝听政。”
见容昭要开口,他立即板下脸,道:“这是命令,不许推脱。”
容昭面部表情动了动,换了称呼道:“微臣知晓皇上厚爱隆恩,才允臣放纵肆意这么多年。身为臣子,理当为君解忧。只是三年孝期已近,不过还差三个月。”他站起来,拱手道:“微臣斗胆,特请皇上恩旨,容臣守完孝期再临朝。”
嘉和帝皱眉,清妃这时候笑着开口了。
“皇上,这是后宫,后宫是不能干政的。您要在这儿和昭世子商议朝政的话,那臣妾只能先带表姐去永寿宫给姑姑请安,再回来侍奉陛下圣驾了。”
嘉和帝挥了挥手,“这哪里算什么政事?你和你表姐本属同宗,小昭也属皇室宗亲嘛。到了这里,便就是自家人商量家事,这和朝政有什么关系?”
家事?
帝王家的家事,便是国事。
嘉和帝若有心让容昭上朝听政,直接一道圣旨下达晋王府即可,何必来这后宫女眷之地?还是当着两个女人的面说出来?没有朝臣作证,谁会当真?即便今日之言传出去,然,一则后宫不可干政,就能让淑宁宫血流成河。
反之,若嘉和帝真心为之,容昭若是反抗,再加上不满先皇赐婚。由清妃作证,以及当着她这个‘未婚妻’的面,嘉和帝便是打着为她出气的借口也能对容昭小惩大诫一番。
欲擒故纵,进退得意。
当真是好算计。
叶轻歌低眉浅笑,眼角淡淡冷嘲。
清妃玲珑之心,多少几分了解枕边人,聪明的想要做个局外人,却偏被嘉和帝几句不痛不痒的话给搅合了进来,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当真是如坐针毡。只得勉强笑了笑,“是。”
嘉和帝眸光划过笑光,显然很是满意清妃的识时务。复又看向容昭,等着他的答复。
容昭虽是武将,却非粗莽之人,胸中自有沟壑万千,岂能不知帝心弯弯绕绕?
他沉吟一会儿,道:“皇上有令,臣不敢不遵。只是微臣乃武将,自皇伯伯亲封世子爵位之后便入军参战,未曾参与朝堂政事。若此时临朝,职位未有空缺,倒是尴尬。”
嘉和帝一愣,显然没想到他四两拨千斤的就把话题给抛了回来。
叶轻歌抿唇而笑,想起皇兄曾经对容昭的评价。
当时皇兄靠在床头,手指把玩着明黄色的璎珞,面色因先天不知而有些苍白,虽是孱弱之躯,黑眸流转却难掩智慧。
“和苏陌尘的云山雾罩深沉若海不同,容昭表面看起来似乎很简单,可如果要你用一段简单的话来评价他,你该如何形容?骄傲自大,自负狂妄?不,这些都是表象。撕开这重表象,你会发现你看不懂他。当你看不懂一个明显很简单的人,就证明这个人,他深不可测。”他唇边笑意清浅而深邃,“这样一个有才华有谋略又手握兵权的人,再加之身份如此贵重。但凡稍有一点野心,北齐的江山若要换个人坐,也不是不可能。”
“而你之所以对他认识如此片面,是因为他在你面前卸下了所有伪装。换句话说,他可以不相信任何人,却相信你。他将自己的心坦诚的摆在你面前,只是你不想要罢了。”
往事一幕幕浮现在脑海,叶轻歌心中百味陈杂。
嘉和帝慢慢笑开,“这有何难?九年前父皇便曾授予你穆襄侯世袭爵位,当时你拒绝了。父皇又考虑到你本就是亲王世子,况且那时你尚且年少,单独开府的确不大合适,便也就应允了你。如今你早已过了弱冠之龄,父皇虽故去,但这爵位却是还为你保存着。”
叶轻歌眉头一跳,颇有些意外。
要知道,当初先帝授予容昭的那可是一品军侯,有调动京城守卫军之权,再加上他本身又是十万天戟军的领袖,等于给了他随时随地攻占皇城的权利。
嘉和帝早就对容昭心有忌惮,故而以赐婚羞辱之,此刻又给予如此殊荣,是安抚还是另有所谋?
容昭也是一怔,“皇上?”
嘉和帝却不容他反驳,直接一锤定音。
“就这样定了,待会儿朕就下旨。这次,你切可不许再偷懒。”